光绪二十六年四月初四,西历1900年5月1日。距离后世历史上王圆箓道士偶然打开藏经洞(1900年6月22日)仅剩52天。甘肃省敦煌县(后世敦煌市)东南25公里处的鸣沙山东麓、宕泉河西岸的断崖上的一片洞窟,笼罩在历史巨变前的寂静中。
清晨6点左右,阳光从三危山后升起,将赭红色的岩壁染成金辉,但风沙已开始从戈壁深处卷来,空气中弥漫着细沙的咸涩。5月初的敦煌昼夜温差极大,此时气温约5℃-10℃,僧袍单薄的王道士需裹紧棉衣。鸣沙山的沙粒被晨风吹动,发出低沉的嗡鸣。
后世闻名的莫高窟此时外观荒颓,多数洞窟被流沙掩埋至半腰,窟檐坍塌,木质栈道朽坏,仅靠几根歪斜的木柱勉强支撑。崖缝间零星生长着骆驼刺和红柳,几只沙蜥蜴在断壁上窜动,惊起栖居窟中的岩鸽。
王圆箓(约50岁)在天未亮时便起床。他两年前从清军退役返乡途中,路过莫高窟时,这座当年丝绸之路上的佛教中心、僧侣修行、商旅祈福的圣地已破败不堪,因长期荒废,部分洞窟被流沙封堵,甬道和窟室淤积严重。他便萌生了念头,驻留于此,以道士身份担任了莫高窟下寺住持,组织清理流沙并募集资金修缮窟室。
此地由于风沙常年侵蚀,大部分壁画被沙粒磨蚀,彩塑表面剥落。洞窟顶部裂隙导致雨水渗入,壁画受潮起甲(颜料层翘起),部分泥塑因潮湿坍塌。部分洞窟被当地人盗掘,壁画被刮取,彩塑头部被砍下贩卖。游牧民族或过路者随意在洞窟内刻字、生火,烟熏火燎导致壁画变色。南区洞窟因历代修缮,部分唐代、西夏壁画保存较好,但多数洞窟已被流沙掩埋半截。北区洞窟多为僧侣修行窟,长期无人管理,坍塌严重,部分被沙土完全掩埋。部分洞窟被改作道教神龛,本地商人戴奉钰出资修建的五层楼(后世的九层楼)被用作供奉太上老君,壁画被道教符箓所覆盖。
他先在一处洞窟前焚香诵《太上感应篇》,随后指挥两名雇工清理窟前积沙。窟区北端,几名工匠正用草泥修补脱落的壁画,工具简陋,手法粗粝,反而对文物造成不可逆的损伤。附近村民偶尔来上香,此日清晨有一老妇跪在第96窟(九层楼大佛殿)前供奉干果,求子嗣平安。窟内既有残存的佛教壁画,也被王道士挂上道教符箓,香炉中插着藏传佛教的酥油灯芯。
王道士打扫了一下洞内甬道中的积沙,随手将工具放在入口。洞窟墙面糊满新抹的草泥。当日工匠铲沙时,曾有土块从甬道北壁剥落,露出些许古画残片。但被王道士斥为“前朝废纸”,未加深究,全然不知自己堆放工具的洞窟甬道后面就是后世惊动天下的第17窟,即11世纪西夏入侵时期,僧人为保护经卷文书,将数万件文物封存于内,并外砌墙壁伪装的洪辩影窟。洞内封存的5万余件从4世纪至11世纪的文书、绢画等文物,尚未被外界扰动。在后世历史上,要半年后,因地震破坏了砖墙,才无意中被王道士发现,随后遭到盗掘。
王道士随后写下昨天的工作日报:“四月初三,风沙甚厉,督工清南厢积沙三车……壁画剥落,命李五以泥覆之”。忽然,外面隐隐传来驼铃与人声。洞中的王道士被惊动,暗忖这莫高窟平时只有周边的零星香客,眼下已是寒冬,更是绝迹少人行,怎会突然来人?出门查看,见是一队约三四十人的商队模样,带着不少大车和骆驼,正在崖下休整。沙尘中,已有几个人影正在向洞窟走来。
王道士急忙迎上前去,见为首的是一个中等身材、年约四旬的男子,身着道袍,头戴混元巾,正含笑向他走来。到了台阶下,躬身30度,左手在外包裹右手,两拇指交叉内扣,象征「内握阴阳太极,外包八卦」,双手平推,行了个同辈日常相见的时揖,口中道“道友慈悲,贫道冲虚,全真道丹鼎派玉虚宫第二十代弟子,见过道兄”,随后还递过一份符牌。
王道士本是半路出家,还未曾见过如此正式的道家礼仪,手忙脚乱间,一边躬身,一边双手于腹前合抱,随着躬身双手同步向下,向来人行了个一般向长者的圆揖,口称“小道王圆箓,不敢当道兄之礼。偏鄙野人,少识礼数,有事还望道兄直言则个”。对面见他诚恳朴实,便也改用了平民交谈的口吻说“老哥,那我就不跟你客气打机锋了。我这是云游西域,听说有我道家子弟虔心修行,于此荒郊僻壤积累大功德,心下感动,特向官府为道兄求取了奖励,特来相送”。
随后,旁边人将一副书轴呈上,这位冲虚道人将书轴打开,里面是“丹心济世”四个大字,落款是“固原星五”。见王道士有些懵逼,冲虚解释道“这是甘肃提督董福祥董大人亲笔为你所题。因不知你的道号,所以没有题上款”。
作为前清军士兵,王道士自然知道一省的提督,那对于他就是顶天的人物了。想不到自己的善举能得到官府的承认,更是由一省的军事主官题字勉励,有种喜极而泣的感觉。连忙将一行人等让到自己的寒舍,确实是寒舍,漏风的土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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