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风裹着田埂边的稻香,刚掠过青石板路,就撞进了临河村热闹的晒谷场——素问医馆的义诊摊子,正随着晨光一点点支棱起来。木架搭起的帆布棚上,“素问义诊”四个红漆字被风掀起边角,却丝毫不减暖意,棚下三张木桌依次排开,诊脉的、抓药的、登记的,各司其职的身影很快让空旷的晒谷场有了烟火气。
最先忙活的是老大夫周景明,年过花甲的他头发已染了霜白,却依旧腰板挺直。他从樟木医箱里取出叠得整齐的蓝布脉枕,指尖摩挲着布料上细密的针脚——这是妻子生前为他缝的,用了快二十年,边角都磨出了毛边,却被他保养得干干净净。接着,他又将提前写好禁忌的黄草纸贴在木箱上,“小儿忌生冷、老人慎劳累”“孕妇忌服红花、桃仁”,每一行字都写得工整有力。贴到最后一张时,风忽然吹得纸角翻飞,他伸手按住,指腹反复蹭着纸面,像是怕这些关乎性命的叮嘱被风卷走。
“师父,您这脉枕可得放稳些,等会儿来问诊的老人多,别让他们弯腰递。”徒弟林砚砚蹲在地上摆药罐,清脆的声音打断了周景明的思绪。姑娘刚出师半年,脸上还带着几分青涩,手上动作却不含糊。当归、柴胡、金银花……三十多个陶罐在她面前排得整整齐齐,每个罐口都插着小木牌,不仅标了药材名,还写着“治感冒”“调气血”“止腹泻”的简单功效。“上次在李村义诊,有婶子拿着药罐问这是啥,我当时没说清,她回去就不敢用。”林砚砚一边摆,一边跟帮忙搭棚的村民解释,额角的碎发被汗水浸得贴在脸颊,却笑得眼睛弯弯,“这次我特意写明白,就算不认字,听旁人念也能懂。”
晒谷场的石碾子旁,负责登记的苏晚刚把帆布棚的绳子系紧,就见一个佝偻的身影往这边挪。是住在村东头的王奶奶,手里攥着个蓝布包,布角都洗得发白了。老人一进门就攥着苏晚的手不肯放,粗糙的掌心磨得苏晚手心疼:“姑娘,我这老寒腿啊,一到变天就疼得钻心,夜里能疼醒好几回。你们素问医馆的名声我早听说了,就是路远没敢去,这次你们来村里,真能给我瞧瞧?”
苏晚连忙扶老人坐到竹椅上,刚想回话,就觉着手心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低头一看,王奶奶正把布包往她手里塞:“姑娘,这是我早上刚煮的鸡蛋,还热乎着呢,你们忙了一早上,垫垫肚子。”苏晚打开布包,里面躺着四个圆滚滚的鸡蛋,壳上还沾着点灶灰,显然是刚从灶膛里掏出来的。“奶奶,您快收回去,我们带了干粮,您自己留着补身子。”她把布包往老人怀里推,王奶奶却执意要放,两人推让间,林砚砚端着水盆过来,见状连忙打圆场:“奶奶,您这鸡蛋我们先替您收着,等义诊结束了,我跟苏晚姐分着吃,您看行不?”王奶奶这才松了手,攥着衣角挪着小碎步往诊桌走,走两步还回头看一眼布包,像是怕她们偷偷还回来。
诊桌前很快排起了长队,从村西头的李家婶子,到邻村的张大爷,不到半个时辰,队伍就绕了石碾子一圈。周景明给王奶奶诊脉时,指尖刚搭上她的腕子,就皱了皱眉。老人的脉象沉迟无力,是典型的风寒痹症。“您是不是夜里总疼得睡不着,有时候腿还发僵,得揉半天才能动?”他轻声问,声音放得格外缓。
王奶奶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睛里满是诧异:“大夫,您咋知道得这么清楚?我这毛病快十年了,村里的大夫都说治不好,让我凑活着过。”说着,老人的声音就带了哭腔,“我儿子在城里打工,一年回不来一次,我不想给他添麻烦,疼了就拿热水敷,可越敷越重……”
周景明放下脉枕,从医箱里取出纸笔,一边写药方,一边耐心解释:“您这是风寒积在骨头里,时间长了堵了经络,光用热水敷没用,得用温经散寒的药把寒气逼出来。我给您开五副药,每副药里有桂枝、干姜、独活,都是驱寒的,您回去后每天煎一副,煎好的药汤分两次,一次喝一半,剩下的用来泡脚,水温别太烫,以不烫脚为宜。”
他怕王奶奶记不住,又让林砚砚拿了张画着穴位的图,在“委中穴”的位置圈了个红圈:“您泡脚的时候,用拇指按揉膝盖后面这个穴位,每次按十分钟,觉得酸胀了就停。坚持半个月,腿就不会那么僵了。”王奶奶接过药方和图,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怀里,像是揣着什么宝贝,起身时还特意给周景明鞠了个躬:“大夫,谢谢您,要是真能好,我下次一定给您送自家种的花生。”
这边刚送走王奶奶,那边就传来孩子的哭闹声。抱着孩子的妇人满头大汗,粗布衣裳都被汗水浸透了,怀里的小男孩约莫三岁,脸蛋红得像熟透的苹果,嘴唇却泛着白,一看见穿白褂的周景明,就往妈妈怀里缩,哭得更凶了:“我不看病!我不喝药!药苦!”
“大夫,您快看看,孩子烧了一天了,早上喂了退烧药,退下去没多久又烧起来,现在脸都烫得吓人。”妇人急得声音发颤,说话时还不忘轻轻拍着孩子的背。周景明连忙让妇人坐下,又从口袋里摸出一颗水果糖——这是他特意给怕吃药的孩子准备的,用糖纸包得好好的。他把糖递到孩子面前,声音放得格外柔:“小朋友,你看这颗糖,是橘子味的,可甜了。爷爷就看看你的小舌头,看完了就把糖给你,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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