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宏宇踩着江堤上的碎石子,一步一步往前走,鞋跟敲出“咔嗒”的响,混着浪涛拍岸的声音,倒像是在给自己的心事打拍子。
他仿佛觉得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脑海里想着:童世婷晚自习下课,他裹着件旧棉袄在学校门口等她。风卷着落叶往他脖子里钻,他把揣在怀里的糖炒栗子捂得更紧了。童世婷背着粉色书包跑出来,鼻尖冻得通红,看到他就喊:“宏宇哥!”她踮脚往他手里看,睫毛上还沾着点霜,“栗子还热乎不?”他把袋子递过去,指尖触到她的手,凉得像块冰,就赶紧把她的手塞进自己棉袄兜里。那天她叽叽喳喳说班里的趣事,说数学老师又拖堂,他没怎么说话,就听着,觉得兜里的温度比栗子还暖。
可是现实确实那个女孩,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回到自己身边了,他找了个地坐下,脑子里还在回忆着童世婷住院时他照顾的场景:因为童世婷一直不醒,他守了三天三夜。她输液手肿了,他就用热毛巾给她敷;醒来后她想吃城南那家老字号的馄饨,他骑了半小时车去买,回来时汤洒了一半,馄饨泡得发胀,她却吃得眼睛发亮,说“比医院的好吃一百倍”。那时候他以为,他们会像这苹果皮一样,缠缠绕绕,永远不断。
“小子,还在跟自己较劲呢?”
林宏宇猛地回头,叶兆康背着双手站在路灯下,影子被拉得老长,像株沉默的老槐树。他手里拎着个塑料袋,里面叮当作响,是两瓶啤酒。
“师傅。”林宏宇低下头,踢了踢脚边的石子。
叶兆康走到他身边,往江面上吐了口烟圈:“我跟你师娘年轻的时候,也分过手,我们甚至还离过婚。”他顿了顿,声音混着江风有点飘,“那时候她嫌我穷,说跟着我只能啃树皮。我当时觉得天塌了,躲在车间雕了三天三夜的木头,把刨花堆得比人还高。”
林宏宇抬起头,眼里有点惊讶。
“后来呢?”
“后来?”叶兆康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后来我想通了,女人要的不是穷小子的甜言蜜语,是能看到盼头。我就一门心思钻木雕,把你师爷祖传的手艺捡起来,还琢磨着创新。三年后,木材厂的老板跑了,我自己盘下来做木雕车间,我也不相信自己做不下来,再后来你唐叔叔回来了,我们一合计拼一把,做大做强。”他拧开啤酒,递给林宏宇一瓶,“我知道这一做,没得回头,走岔了的路,就别往回拐了。”
林宏宇握着冰凉的酒瓶,指节泛白:“师傅,我是不是真的没出息?她想考师范,我却只想守着技艺……我觉得我和她注定不是一路人,她以后有文化,机会多,遇到人肯定比我这个没有文化,胆子小的人好。”
“放屁!”叶兆康把酒瓶往他手里一塞,“守着技艺怎么了?我徒弟雕的龙凤呈祥,说不定哪天被博物馆收去当展品;你记不记得给张老太小孙女雕的木马,那孩子抱着睡觉。这叫没出息?世婷有她的追求,你有你的本事,道不同而已,不是谁比谁差。”
江风突然大了些,吹得两人的衣角都飘起来。叶兆康指着远处的灯塔:“你看那灯,亮了几十年,不是为了照谁的路,是它自己就得亮着。你这手艺,就跟那灯似的,只要你练得扎实,走到哪儿都能发光,怕啥?”
林宏宇喝了口啤酒,苦味顺着喉咙往下滑,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他想起第一次拿起刻刀,叶兆康握着他的手,教他怎么下刀才不崩木茬;想起自己雕坏了第八块木头时哭鼻子,师娘塞给他块桂花糕,说“慢工出细活”。
“你小子有股韧劲,”叶兆康拍着他的背,力道不轻,“上次雕那只鹰,翅膀的羽毛你刻了整整七天,一根一根琢磨,这股劲儿,多少人没有?感情走了,咱留不住,但手艺是自己的,谁也抢不走。”
两人对着江面,一口一口喝着啤酒,瓶底碰在一起,发出“哐当”的响,像给过去的日子敲了个结。林宏宇看着手里的酒瓶,突然觉得没那么沉了。远处的浪涛还在拍岸,但他心里的浪,好像慢慢平了。
外头寒风呼啸,刘春玲推开办公室的门时,徒弟小王正对着电脑屏幕唉声叹气,键盘被他敲得“砰砰”响,像是在跟谁置气。
“又咋了?”刘春玲把包往桌上一扔,抽出纸巾擦了擦眼镜上的灰。
小王猛地转过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玲姐!这月业绩再垫底,咱这组就得被解散了!你看看这报表,隔壁组都签了三单了,咱连个意向客户都没有!”他指着屏幕上的数字,声音都带了点抖,“房租这月到期,物业催了三次;上周团建的钱还没报;我那房贷……”
“闭嘴!”刘春玲把水杯往桌上一顿,水溅出来,在桌面上洇开一小片,“就知道喊!你以为我不急?客户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得磨!”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眉头拧成个疙瘩,“我跟了我那个同学唐大庭那单的流水研究了好几个通宵,从厂房看到账本,从原材料看到销售渠道,容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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