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正南拂袖而去的背影,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消失在别院朱漆大门之外。那两盒价值连城的珠宝地契,如同被遗弃的烫手山芋,孤零零地躺在厅堂的黄花梨木桌上,在晨光下折射着冰冷而讽刺的光泽。
厅堂内一片寂静。林青萝看看桌上耀眼的财货,又看看并肩立于窗前的何济与苏明雪,小脸上满是懵懂和一丝不安。她虽不通世故,却也感受到方才那番交锋中蕴含的冰冷暗流。
“济哥哥…这些东西…”林青萝小声问道。
“收起来,登记造册。”何济收回投向远方的目光,语气随意得如同在谈论几捆柴火,“找个妥当时候,换成米粮药材,分给镇子上遭了灾、断了炊的人家。苏家老爷的钱,花在桃源百姓身上,正好。”
“嗯!”林青萝用力点头,清亮的眸子里满是赞同。她小心地将锦盒盖上,唤来侍女仔细收好。
何济活动了一下筋骨,体内新生的力量如同蛰伏的河流,虽未完全奔腾,却已能感受到那磅礴的底蕴。眉心血纹温润,暗金光泽内敛。他走到桌边,拿起茶壶又倒了杯水,目光扫过苏明雪依旧清冷却明显柔和了几分的侧脸,嘴角习惯性地勾起那抹痞气的弧度:
“冰山美人儿,你这爹…变脸的本事,怕不是跟蜀中变脸大师偷的师?昨天还要拿我的人头去听风楼换平安,今天就想把我当镇宅貔貅供起来?啧啧,这买卖算盘,打得武陵江对岸都听得见响。”
苏明雪闻言,清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耳根处一抹极淡的绯红一闪而逝。她并未反驳,只是淡淡瞥了何济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就你话多”。然而,这细微的反应,已足以让熟悉她性情的何济暗自挑眉。
就在这时,内室的门帘被轻轻掀起。何老太太在两名侍女的搀扶下,缓缓走了出来。老人家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深青色棉布袄裙,银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虽然脸色仍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但那双浑浊的老眼却异常明亮、深邃,仿佛沉淀了无尽岁月的光华,此刻正温和而欣慰地落在何济身上。
“奶奶!”何济和林青萝同时惊喜地叫出声,连忙上前搀扶。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何老太太轻轻拍了拍何济的手背,目光在他眉心的暗金血纹上停留片刻,眼中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欣慰,有痛惜,更有一份沉甸甸的释然。她转向苏明雪,微微颔首:“苏丫头,辛苦你了。”
“老太太言重,您安好便好。”苏明雪微微欠身,语气恭敬。昨夜老太太以命布阵、引动祖祠龙威的决绝身影,早已在她心中刻下深深的烙印。
众人扶着老太太在主位坐下。何济嬉皮笑脸地凑过去:“奶奶,您可算醒了!再不醒,孙儿可要被苏家老爷当成奇珍异兽关笼子里展览收门票了!”
何老太太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枯瘦的手指在他额头上不轻不重地点了一下:“没个正形!油嘴滑舌的毛病一点没改!”虽是责备,语气里却满是宠溺。
“济儿,”老太太神色一正,浑浊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祖祠之下,那‘渊渟岳峙镇八荒’的存在…你…可明白了?”
何济脸上的嬉笑瞬间收敛,变得无比郑重。他抚摸着怀中那块温润的、缩小了的龙血石,感受着其中与自己血脉相连的磅礴力量,沉声道:“孙儿明白。它…以最后的本源,成全了我。也托付了…未尽之责。” 那煌煌龙威,那苍凉叹息,那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与守护之意,已深深烙印在他灵魂深处。
“明白就好。”何老太太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疲惫,随即又被一种更深沉的决绝取代,“天命者…并非荣耀,而是枷锁,是责任,更是…无数觊觎目光下的靶心。桃源祖祠已崩,此处非久留之地。武陵…乃至更广阔的江湖…才是你该去的地方。有些路,终究要你自己去趟。”
“孙儿知道。”何济点头,眼神坚定。无论是为了探寻自身身世之谜,还是为了应对听风楼如影随形的威胁,亦或是那冥冥中肩负的“天命”,离开桃源,踏入武陵城这潭深水,已是必然。
“只是…”何济话锋一转,眉头微蹙,“奶奶,您体内的‘九幽蚀心煞’虽拔除,但根基损耗太重。桃源如今百废待兴,孙儿实在放心不下您独自留下。不如…”
“不如什么?”何老太太打断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洞察世事的了然,“想带着我这把老骨头一起闯江湖?济儿,老身这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了。桃源虽破,却是根。老身生于斯,长于斯,纵死,亦要埋骨于斯。何况…”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一旁的林青萝和苏明雪,语气带着一丝深意:“有些缘法,有些担子,也并非你一人能扛。桃源…自有其命数。你只管走你的路。”
何济看着奶奶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绝,心头沉重,知道再劝无用。他深吸一口气,正欲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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