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慈幼局斑驳的墙皮蜿蜒而下,在墙角汇成一个小小的水洼。兰乔曦蹲在水洼前,看着水中倒映出的那张脸——十二岁的少女,面色苍白,眼下挂着两道青影,嘴唇因寒冷而微微发紫。
"兰丫头!"一个粗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柴劈完了吗?就在这儿偷懒!"
兰乔曦慌忙起身,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快劈完了,张嬷嬷。"
"哼,小贱骨头。"张嬷嬷啐了一口,"劈完柴去洗衣房帮忙,今日知府大人府上送来三车衣裳,天黑前必须洗完!"
兰乔曦低头应是,拖着酸痛的双腿回到柴房。这已经是她在慈幼局的第三年。自从那夜被任安宰救出,又得知母亲被送往扬州后,她便带着那枚刻有"光明"二字的玉牌来到了这里。
慈幼局的日子比想象中艰难。这里收留的大多是孤儿弃婴,每日要做工到深夜才能换来一碗稀粥和半块粗饼。稍有不慎,便会招来管事的打骂。
柴刀重重落下,木柴应声而裂。兰乔曦的掌心早已磨出血泡,又结成了厚茧。她机械地重复着劈砍的动作,思绪却飘回了三个月前的那个雪夜。
那晚,她正在灶间烧火,忽然听见门外有人低声唤她的名字。推开门,风雪中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母亲!她比三年前瘦了许多,眼眶深陷,身上的棉衣打着补丁,却洗得干干净净。
"娘!"兰乔曦扑进母亲怀里,泪水夺眶而出。
母亲紧紧抱住她,却又很快推开:"曦儿,娘时间不多。"她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这里有五两银子,你收好。千万别让人知道我是你娘..."
"为什么?娘,您不接我走吗?"兰乔曦抓住母亲的衣袖,声音发颤。
母亲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变得冷硬:"接你走?带着你这个拖油瓶,我怎么过日子?"她掰开兰乔曦的手指,"任老爷早不要我了,我现在跟着一个卖货郎...他若知道我有这么大个女儿,定会赶我走。"
兰乔曦如遭雷击,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娘...您不要我了?"
"别叫我娘!"母亲突然激动起来,"要不是你爹得罪了人,我们何至于此?我本可以改嫁个好人家,都是你们父女拖累了我!"
她说完,竟头也不回地冲进风雪中。兰乔曦呆立原地,手中的布包"啪"地掉在地上,散落出几块碎银和一串铜钱。
"喂!发什么呆?"张嬷嬷的呵斥将兰乔曦拉回现实,"柴劈完就快去洗衣房!"
兰乔曦抹了把脸,匆匆向洗衣房跑去。
洗衣房内蒸汽弥漫,十几个女孩围在大木盆边奋力搓洗衣物。兰乔曦刚挽起袖子加入她们,就听见外面一阵骚动。
"宫里来人了!说是要给公主选伴读呢!"
女孩们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张嬷嬷冲进来,厉声喝道:"都闭嘴!好好干活!"但她转身时,兰乔曦分明看见她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容,迎向门口那位衣着华贵的中年妇人。
那妇人在张嬷嬷引领下巡视洗衣房,挑剔的目光扫过每个女孩的脸。当看到兰乔曦时,她忽然停下脚步。
"这丫头倒有几分清秀。"妇人抬起兰乔曦的下巴,"识得字吗?"
兰乔曦怯生生地点头:"识得一些。"
"哦?"妇人挑眉,"可会作诗?"
兰乔曦想起在任家私塾的日子,轻声道:"略懂一二。"
妇人从袖中取出一张纸:"念来听听。"
纸上是一首七言绝句,兰乔曦轻声诵读:"'独上高楼望帝京,鸟飞犹是半年程。青山似欲留人住,百匝千遭绕郡城。'"
"不错。"妇人满意地点头,"可解其意?"
兰乔曦思索片刻:"诗人远离京城,思念故土。青山虽美,却阻隔归途,令人倍感孤独。"
妇人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转向张嬷嬷:"这丫头我要了。明日送到宫门口,自有人接应。"
待妇人离去,洗衣房顿时炸开了锅。女孩们羡慕地围着兰乔曦,七嘴八舌地问东问西。只有张嬷嬷脸色阴晴不定,盯着兰乔曦看了许久,才冷哼一声离开。
当晚,兰乔曦躺在通铺上辗转难眠。她摸出挂在颈间的那枚玉牌,在月光下细细端详。"光明"二字温润如玉,仿佛在黑暗中给她一丝慰藉。
窗外忽然传来轻微的敲击声。兰乔曦警觉地坐起身,轻手轻脚走到窗边——是任安宰!少年比三年前高了许多,眉目间多了几分坚毅,此刻正焦急地冲她招手。
兰乔曦小心地推开窗户:"安宰哥哥?你怎么..."
"嘘——"任安宰示意她小声,"我听说你被选入宫了,特地来见你。"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包袱:"这里面有几件衣裳和一点银子,你带着防身。"
兰乔曦接过包袱,鼻头一酸:"谢谢你...这三年来,要不是你时常接济,我早饿死了。"
月光下,任安宰的耳根微微发红:"别说这些。我...我明年就要参加童试了。若顺利,后年便可入京赶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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