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远阴沉回复道:"可前辈,纵然在下虚伪,可在下这样做不是正比狗贼朱温,奸贼耶律阿保机强得多?结束这乱世,晚辈找不到更好的办法!"
蓝誉道:"结束乱世?你这样做难道可以算是开辟盛世?"
"前辈的意思是...这世间就不配有盛世?"
蓝誉用竹杖拨动篝火,火星溅到顾远染血的衣摆:"玉门关外,老夫曾亲眼见过真正的修罗场。"老者灰眸映着跳动的火焰,"三万吐蕃铁骑围城时,关内守军为节省口粮,将老弱妇孺赶出城门——那些人在两军阵前被踏成肉泥,倒成了守城将士的庆功酒。"
顾远想起三年前云州的尸山。当时他率八百轻骑突袭拜火教,战后清点人数时,发现有个十六岁的新兵被自己人的流矢射穿咽喉。那孩子手里还攥着半块麦饼,是要带给卧病的老母。
"所以您觉得仁慈是罪?"他抓起把雪搓洗剑上血锈,"那日我若狠心直接带人继续屠杀,我的阿茹娜或许..."
"或许能活?"蓝誉突然掀翻陶罐,滚水泼在雪地上腾起白雾,"你当那丫头怎么死的?"
老者笑道:"你还不明白吗?当你开始布局,当你想取代你所谓的奸贼时,你身边的一切都要变!"
针尖在黑夜里泛着幽蓝,顾远如遭雷击。
狼嚎声撕裂山谷。蓝誉带顾远伏在冰岩后,看两头头狼争夺领地。灰狼左耳残缺却凶悍异常,白狼体型硕大但顾忌腹间旧伤。
"看好了。"蓝誉往顾远后颈撒了把腥臊的狼血,"这才是乱世法则。"
灰狼猛然扑向白狼伤处,利齿撕开尚未愈合的皮肉。白狼哀嚎着翻滚,却仍护住身后的狼崽。顾远瞳孔泛起淡金,百兽功应激流转——他看见白狼咽喉三寸处空门大露,灰狼却收势,转而咬断幼崽脖颈。
"这便是你与朱温的区别。"蓝誉的声音如冰锥刺骨,"白狼为护幼崽留了仁慈,灰狼为绝后患痛下杀手。"老者枯指捏碎冰棱,"你以为李存勖夜袭潞州时,会考虑妇孺是否无辜?"
顾远掌心渗出冷汗。三个月前潞州之战,他重伤,手下撤退正是因为分兵护送百姓撤离,才被李存勖截断粮道。那一战折了许多弟兄,北斗七子均身受重伤,王畅见到自己时左臂甚至不能持剑 ……
山风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灰狼舔舐着染血的獠牙,白狼尸体渐渐被积雪覆盖。蓝誉扣住顾远脉门:"现在回答我——若你是白狼,当如何?"
"先杀灰狼,再..."
"错!"蓝誉袖中飞出三枚铜钱,将试图靠近的秃鹫钉死在冰岩上,"真正的狼王会先咬死幼崽。"
积雪皑皑,蓝誉在雪地画出幽州地形图。竹杖点在某处关隘:"若朱温在此处屯兵十万。"老者突然掷出青铜虎符,"你麾下北斗七子请战,你当如何?"
"派三百死士夜袭朱温后方粮仓..."
"然后呢?"蓝誉竹杖横扫,雪地上出现密密麻麻的黑点,"这些流民正在往关隘迁徙,朱温的探子就藏在其中。"
顾远瞳孔骤缩。雪地上的黑点仿佛化作潞州城外那些扶老携幼的身影,三年前云州会战时,他曾因不忍射杀混在人群中的张三金细作,导致三百亲卫被困火海。
"全数射杀。"他听见自己声音冷过山风。
蓝誉大笑,震落松枝积雪:"不愧是古力森连的侄孙!"老者灰袍鼓荡如鹰翼,"但若这些流民里...有乔姑娘呢?"
玄铁剑哐当坠地。顾远盯着雪地上逐渐扩大的阴影,那是盘旋的秃鹫在等待腐肉。他终于明白蓝誉的警告——当软肋成为弱点,所谓仁慈不过是催命符。
他望向武当山下的石洲方向,忽然并指劈向心口——淡金色虎纹应声断裂,百兽功气劲轰然溃散。
蓝誉眼疾手快,抬手打飞顾远指尖。
"你!"只见他手上竹杖首次出现颤动。
"前辈说的对,顾某成不了狼王。"泪,布满了他的面庞。
剑穗上的冰晶簌簌而落,顾远胸前的虎纹裂痕渗出金红血珠。百兽功气劲溃散的刹那,武当七十二峰同时响起鹤唳,惊得云海翻涌如沸。蓝誉手中的竹杖裂开七道细纹,这是三十年来首次失态。
"好一个当不了狼王..."老者灰眸映着顾远嘴角血渍,"你可知古力森连当年为破心魔,曾亲手折断自己五根手指?"竹杖突然刺入顾远肩井穴,阴寒内力强行封住溃散的气脉,"但即便是他,也不敢这样废百兽功!"
顾远踉跄着扶住崖边古松,掌心被树皮割得血肉模糊。他望着指间渗出的猩红,忽然想起那日乔清洛为他包扎箭伤时,抱着他曾说"夫君,人血终究是温的"。此刻这温热正顺着松树年轮渗入大地,在霜雪间蒸腾起淡淡雾气。
"前辈可曾听过'画虎不成反类犬'?"他扯下染血的衣襟抛向深渊,"顾某不愿做饮血的狼王,也不屑当摇尾的家犬..."山风卷起布条,露出内衬上乔清洛绣的并蒂莲,"只想当个能护住这朵莲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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