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午后,阳光正好。
顾远正坐在阿古拉榻边,小心翼翼地用温热的湿布巾,轻轻擦拭着阿古拉手臂上一处较深的结痂伤口边缘。他的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瓷器。阿古拉则靠在他肩头,闭目养神,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和温暖。
楼下传来封宇川刻意放重、带着恭敬的声音:“主公,夫人,玉婆婆来了。”
顾远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放下布巾,轻轻扶正阿古拉的身体,为她掖好被角,眼神瞬间恢复了平日的沉稳与锐利,但那份对玉婆婆的敬重却清晰可见。
“快请婆婆上来。”
脚步声在竹梯上响起,有些缓慢沉重。玉婆婆那枯瘦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她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靛蓝苗衣,拄着磨得油亮的竹杖,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但那双浑浊的眼睛,却比在万虫窟时更加明亮,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平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决然。
她先是看向榻上的阿古拉,眼神中流露出慈祥的关切:“夫人气色好多了,老身就放心了。”
“多谢婆婆挂念,多亏婆婆和封先生,还有远哥哥。”阿古拉连忙想要起身行礼,被顾远轻轻按住。
玉婆婆的目光转向顾远,深深一揖:“顾率。”
顾远立刻上前一步,虚扶住玉婆婆的手臂,姿态放得极低,语气是前所未有的真诚与尊重:“婆婆不必多礼!您救阿古拉于危难,便是顾远和整个苗疆的恩人!请坐。”他亲自搬过一张铺着软垫的竹椅,请玉婆婆坐下。
玉婆婆没有推辞,缓缓坐下,目光平静地扫过顾远和阿古拉,最后落在顾远脸上,开门见山:“顾帅,老身今日前来,有三事相求。”
“婆婆请讲!但凡顾远能做到,绝无二话!”顾远毫不犹豫,态度斩钉截铁。他对这位救回阿古拉性命的老人,心怀无限的感激。
玉婆婆枯瘦的手指摩挲着光滑的竹杖,声音嘶哑却清晰:
“其一,苗疆连年战乱,生灵涂炭。老身不求顾帅如菩萨般普度众生,只求您…善待苗疆百姓性命。莫要学那李克用视人命如草芥,莫要学张三金以人为器。给这饱经苦难的土地,留一线喘息之机。这…就当是老身救下夫人,向您讨要的一点…回报吧。” 她的目光带着恳求,也带着一种阅尽世事的沧桑。
顾远神色肃然,毫不犹豫地点头:“婆婆放心!顾远虽非圣人,但亦知人命关天!我入苗疆,非为屠戮,实为终结乱局!阿古拉乃青蝎娘子高徒,承青蝎遗志,心系苗疆安宁。我顾远在此立誓,必以仁政待苗疆之民,使其休养生息,重获太平!此乃本心,亦为阿古拉之愿,非仅为报婆婆之恩!” 他语气铿锵,目光坦荡。
玉婆婆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欣慰的光芒,微微颔首:“好。老身信顾帅一言九鼎。”
"其二:苗疆远不比中原文化深,更不比契丹兵马壮,愿顾帅能帮扶苗疆,让苗疆振兴发达……"
顾远道:"这是自然,请婆婆放心,顾远必定竭尽所能。"
她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其三…是关于…金蜈圣手…和血蟾老祖。”
提到这两个名字,竹楼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凝滞。阿古拉的眼神黯淡了一下,顾远则眉头微蹙,周身的气息不易察觉地冷了一瞬。
“此二人…金蜈圣手身负重伤,三处关节粉碎,本源枯竭,已是废人,全靠老身用祖传秘药吊着最后一口气息,苟延残喘,昨日便身亡。血蟾老祖…更是早已沦为张三金的尸傀,本源被剧毒侵蚀殆尽,又被顾帅手下重创,此刻…与活死人无异。”玉婆婆的声音带着一种悲悯,“他们…罪孽深重,死不足惜。然…他们终究…曾是我苗疆之民,曾是我苗疆一代大巫,无论功过是非…终归要归于这片生养他们的土地。”
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顾远,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坚持:
“老身恳请顾帅…允许老身,以我苗疆祖巫之礼…安葬此二人。”
“祖巫之礼?!”顾远猛地抬头,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丝被冒犯的怒意!他豁然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竹楼内投下压迫性的阴影,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冰冷:
“婆婆!您救阿古拉之恩,顾远铭记五内,永世不忘!您要顾远善待苗民,顾远应允!您让我尽心振兴苗疆,这我必然竭尽所能。但您要为金蜈和血蟾求祖巫之礼?!”
他指向窗外,仿佛指向万虫窟的方向,语气陡然转厉:
“金蜈!他为一己野心,囚我爱妻,致其…险死(他顿了一下,看了一眼阿古拉,改了口),虐打亲女,倒行逆施,将苗疆拖入血海!此等独夫民贼,碎尸万段亦难消我心头之恨!他有何面目受苗疆祖巫之礼?!”
“血蟾!他甘为张三金走狗,献祭同族孩童,引狼入室,是苗疆诸多苦难的罪魁祸首之一!一个早已失去灵魂的尸傀!他又何德何能,配享此等尊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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