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刚过,云州城还笼罩在破晓前最浓重的墨色里,寒风如同冰冷的剃刀刮过城墙。顾远已然起身,赤磷卫统领默罕正为他披上内衬软甲。冰冷的金属鳞片紧贴肌肤,带来一丝微弱的刺痛感,却远不及他心头那根绷紧的弦带来的压迫感万分之一。他低头,看着默罕灵巧而沉默地系紧每一处搭扣,动作平稳得没有一丝颤抖。帐内烛火昏暗,映着几名心腹暗卫沉静如水的脸,他们已披挂整齐,腰悬利刃,强弩斜挎,毒矢的箭镞在阴影里泛着幽蓝的冷光。空气凝滞得如同灌了铅,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硝石摩擦的焦灼感。
“赤磷卫,按昨夜部署,分三路潜入,占据东侧所有高点及退路要冲。弩机弦上满,毒矢淬透,目标锁定殿内所有可能的威胁源。火盆一熄,即刻动手,清除一切阻碍,不必留活口!”顾远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钉入死寂的空气中。
“土龙卫,混入观礼人群,散布各紧要通道。混乱起时,务必阻断殿门,迟滞追兵,给赤磷卫争取时间!”
“火龙卫,铁索桥待命,见信号或闻三声爆鸣,立刻焚桥断路!毒烟火油,不留余地!”
“古日连右部,乱石坡待命,午时不见我或见红烟,即刻跑苗疆!告知阿古拉:事败,起兵!”
命令如同冰冷的链条,一环扣一环地传递下去。暗卫首领们单膝跪地,无声领命,眼中只有决死的寒光,没有半分疑问或迟疑。他们是自己最锋利的爪牙,是顾远在这绝境中唯一能倚仗的死士。
顾远最后抚过腰间那柄伴随他多年的剑,冰冷的剑柄触感让他狂跳的心稍稍平复了一丝。他深吸一口气,那凛冽的寒气刺痛肺腑,强行压下翻涌的恐惧与迷茫。鱼死网破,就在今日!他推开帐门,冰冷的晨风扑面而来,带着一种肃杀的清醒。
当第一缕惨淡的冬日阳光刺破云层,艰难地洒在拜火教总坛那巨大的黑曜石建筑群上时,黑焰大殿前的广场已是一片肃穆而压抑的喧嚣。拜火教各堂口香主、护法、执事,云州及附近依附的大小部落头人、使者,甚至还有几位契丹其他大部派来的观礼代表,黑压压地站满了广场。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檀香、皮革和金属的气息,低沉的交谈声汇成一片嗡嗡的背景音,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座如同巨兽獠牙般洞开着的黑焰大殿入口。
顾远一身崭新的拜火教右大长老制式黑袍,袍服上用金线绣满了繁复的火焰与狰狞的异兽图腾,边缘缀着象征地位的暗红色流苏。他步履沉稳,在无数道或敬畏、或探究、或嫉妒的目光注视下,缓缓踏上那通往大殿深处的、铺着猩红地毯的台阶。每一步,都仿佛踏在薄冰之上,靴底与石阶接触的轻微声响,在他耳中被无限放大,如同催命的鼓点。他面上沉静如水,甚至带着一丝新晋高位应有的矜持与威严,唯有那掩在宽大袍袖下的双手,指节早已攥得发白,掌心被指甲刺破,渗出的冷汗混合着微弱的血丝,带来一丝粘腻的痛感。
大殿内,光线比广场上更加幽暗压抑。巨大的黑色石柱支撑着高耸的穹顶,石柱上雕刻的火焰图腾在两侧熊熊燃烧的巨型火盆映照下,仿佛活了过来,扭曲舞动,散发着灼热而诡异的气息。正前方,那巨大的黑曜石宝座依旧矗立,总教主张三金端坐其上,身披更加华贵的绣金黑袍,兜帽下的面容依旧隐在阴影里,看不真切。叔公古力森连侍立其侧,同样身着大长老的庄重袍服,神情肃穆,但顾远敏锐地捕捉到,叔公看向自己的眼神深处,除了惯有的威严,似乎还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期许?
仪式开始了。低沉而古老的契丹萨满祷词混合着拜火教的火焰诵经声在大殿中回荡,如同来自地底的呜咽。一名身着繁复祭司袍的老者捧着象征右大长老权柄的器物——一柄镶嵌着血红宝石、缠绕着黑色火焰纹路的玄铁权杖,以及一枚刻有拜火教圣火徽记和契丹狼头图腾的黄金印信——走到顾远面前。
“羽陵顾远!”祭司的声音苍老而洪亮,带着奇异的穿透力,“汝诛叛逆于苗疆,夺圣教重宝,扬我神威于南疆,功勋卓着,天地可鉴!今奉总教主法旨,授汝拜火教右大长老之位!执此权杖,握此印信,掌生杀予夺之权,担护教兴邦之责!汝可愿立下血誓,永世效忠圣教,尊奉教主,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属下顾远,愿立血誓!”顾远的声音洪亮而坚定,响彻大殿。他伸出右手,早有侍者端上锋利的银刀和盛着烈酒的玉碗。他毫不犹豫,刀刃在掌心划过,殷红的鲜血瞬间涌出,滴入碗中烈酒,晕开刺目的红。他端起血酒,面向张三金的方向,仰头一饮而尽!辛辣与血腥味在喉间炸开,如同吞下了一块烧红的烙铁。
“礼成——!”祭司拖长了声音高喊。
就在这一刹那,大殿两侧所有的火盆骤然爆燃!火焰猛地蹿起数尺高,由幽蓝瞬间转为炽烈的金黄!无数道璀璨的金色光芒从穹顶、石柱的隐秘缝隙中投射下来,精准地聚焦在顾远身上!他手中的玄铁权杖顶端的血红宝石仿佛被激活,在金光中流转着妖异而夺目的血芒!整个黑焰大殿,在这一刻被渲染得金碧辉煌,神圣而威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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