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中平原,十月微霜。
平原四面环山,沃野千里。透过晨雾,依稀可见远处的泾水与渭水在平原上蜿蜒交汇,宛如两条巨龙纠缠于大地。一队骑士沿着北上的官道疾驰,扬起阵阵黄尘,为首者正是奉秦王之命前往关中治水的李明衍。
十五日前,他告别了李冰,带着孙章、楚铁、邓起与魏般四名助手,踏上了这条通往未知的道路。一路风尘仆仆,终于在这个清晨,望见了传说中的关中。
"李水官,就是那里了。"带路的秦使指向前方一片开阔地,"泾水与渭水交汇之处,正是水患最为严重之地。"
李明衍勒马凝视。他虽已阅读过诸多古籍记载,但亲眼所见的关中地形仍令他震撼。北依黄土高原,南望秦岭山脉,东西狭长,泾渭纵横。这片土地,正是后世"八百里秦川"的雏形。
泾水与渭水在此交汇,一浊一清,泾渭分明。浊水奔腾而下,夹带着北山泥沙;清流缓缓东去,映照着南山晴空。两水相遇之处,泾水混浊的褐色与渭水清澈的碧绿形成了一道奇异的分界线,仿佛上天有意为之,让两种本性迥异的水流彰显各自特性。
"真乃奇观!"李明衍站在河岸上,望着这一奇特景象,不由发出感叹。他身后跟着四位从蜀地同来的助手——年迈的孙章、壮实的楚铁,以及年轻的测量师邓起和文士魏般,几人同样被眼前景象震撼。
李明衍刚抵达关中三日,尚未正式入手泾水治理,便特地来到泾渭交汇处实地考察水情。此时的他已不是当初那个刚穿越而来的惶恐水利工程师,经过都江堰的历练,他眼中多了几分沉稳和自信,腰间挂着水官官印,背后是一段传奇经历和累累功绩。
"水官,您看这泾水,浑浊如此,与岷江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孙章上前一步,捋着花白的胡须道。多年的跋涉和劳作,让这位老工匠的脸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但眼神依旧明亮如初。
"是啊,岷江虽急,却清澈见底;这泾水看着缓慢,却浑浊不堪。"李明衍蹲下身,掬起一捧泾水,任凭泥沙从指缝间缓缓流出,"含沙量极高,难怪当地人说'泾水一斗,沙占八升'。"
楚铁粗犷的脸上露出疑惑:"先生,秦王诏书上说泾水水患严重,但我看这水势平缓,也无决堤溃口,何来水患?"
李明衍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从腰间取出一个白玉小瓶,小心地装了些泾水,又走到渭水边同样取样。随后,他从包囊中取出一个奇特的小装置——那是他用现代原理但古代材料自制的简易浊度测量器。
这装置由三部分组成:底座是一块打磨平整的青铜片,中间立着一根细长的玉棒,顶端则是一个精巧的铜制转盘,上面刻着细密的刻度。李明衍将泾水样本倒入底座边缘的凹槽,轻轻旋转顶端的转盘,只见玉棒缓缓下降,直到其尖端刚好被水中泥沙遮住不见为止。
"这是何物?"魏般忍不住凑近观察,眼中充满好奇。作为饱读诗书的文士,他对新奇事物总有无限探究欲。
"此乃测水浊度之器。"李明衍耐心解释,"水越浑浊,玉棒入水便越浅,刻度数便越大;水越清澈,玉棒便能沉得越深,刻度数越小。"
孙章摸着胡须,赞叹道:"妙哉!老朽打造水工器具数十载,却从未见过如此精巧之物。"
"先生,此物可是东海奇术?"邓起小声问道。他是四人中最年轻的,对"方士"手段颇为好奇。
李明衍微微一笑:"非也。此乃格物之道。自然有其规律,人只需仔细观察,便能掌握。比如水之清浊,本就可用目测,只是肉眼观察难免有误,故而制此器,使测量更为精准。"
"先生此言,颇合《墨子》中'仪器'之说。"魏般恍然大悟,"《墨经》中不是有云'以目视目,必不自见;委照以镜,则得亲见其面'?先生这是以器辅目,确为精巧之道。"
李明衍心中暗喜。这便是他身为穿越者的优势——将现代科学原理简化,用古人能理解的方式呈现,既不显得太过离谱,又能发挥其实用价值。
"此水患,不在于水势汹涌,而在于含沙过多。"李明衍一边操作着测量器,一边解释,"沙多则河床抬高,水道变浅,一遇大雨,便会漫溢成灾。更糟的是,这些泥沙冲入良田,覆盖表土,使得庄稼无法生长。"
楚铁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前些日子我们路过的村庄,见田地虽广却庄稼稀疏。想必是这泥沙所致?"
"正是。"李明衍点头,取出另一样工具——一方小巧的木框,底部铺着一层细密的丝绢。他将泾水缓缓倒入,水流过丝绢,泥沙被截留。
"看,这便是每斗水中所含泥沙。"他指向丝绢上的一层厚厚泥沙,"水中泥沙太多,不仅堵塞水道,还会伤及农田。就如人饮食,若食物不净,岂不伤身?"
孙章凝视着那层泥沙,叹道:"如此说来,治水先要治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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