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车穿过村落,行人纷纷驻足观望,目光中或是惊讶,或是怜悯,更多的则是惧怕——在秦国,被廷尉府缉拿的犯人,鲜有生还者。几个顽童甚至捡起路边的石子,朝囚车投掷,嬉笑着高喊"抓到大坏蛋啦",士兵们不以为意,只管赶路。
沿途所见,秋日的关中平原本应是一派丰收在望的景象,然而今年连绵的旱情却使得田地龟裂如掌,原本该灌浆的谷穗蔫头耷脑,农人们垂头丧气地在田间劳作,脸上写满了对即将到来的饥馑的担忧。人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神空洞地看着路过的囚车,仿佛在看着自己未来的命运。
"若修渠工程因此延误,来年春夏恐怕更多百姓会陷入饥荒。"李明衍心中一阵刺痛。
囚车行至一处驿站稍作停留。李明衍强忍着手脚的疼痛,向押送的士兵询问详情:"敢问我究竟被控何罪?可否告知一二,让我有所准备?"
那些士兵就像没听见一般,眼神空洞,面无表情,仿佛只是执行任务的木偶。唯有一名年轻士兵,在递水时偷偷瞥了李明衍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同情,但很快便转过头去,继续保持沉默。
一连三日,囚车不分昼夜地向咸阳进发。终于,在第四日黄昏时分,囚车驶入了咸阳城。
与上次为了廷议泾水修渠而风光入城不同,这次李明衍是以阶下囚的身份,悄无声息地被押入了这座恢弘的都城。城中街道上,行人如织,车马喧嚣,对于这辆不起眼的囚车,大多数人只是淡漠地瞥一眼便继续各自的生活,仿佛这样的场景在秦国司空见惯。
穿过数条街巷,囚车最终停在一座气势森严的建筑前——大秦廷尉府。高墙深院,门口两侧各立着一座獬豸石像,传说这种神兽能辨忠奸,见奸邪则用角触之,见讼争则啮其曲者,是司法与正义的象征。
走进廷尉府,穿过层层院落,李明衍被带入了地牢区域。一股阴湿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墙上的火把照出狭长的影子,摇曳不定,更添几分阴森。
"新犯人,李明衍,谋反大罪!"押送官递过一张竹简,狱卒接过后粗略扫了一眼,咧嘴一笑,露出几颗黄黑的牙齿。
"哟,这回来了个体面人物!"狱卒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李明衍。
李明衍被推入一间阴暗潮湿的地牢。这里没有窗户,只有一盏挂在墙上的油灯,摇曳着微弱的光芒,勉强照亮不到半间牢房。地上铺着一层发霉的稻草,散发着腐烂的气味;墙角有一个简陋的木桶,想必是用作便器,散发着刺鼻的臭气。墙壁上看得到斑斑血迹和爪痕般的抓痕,似乎在无声地诉说着前人的痛苦与绝望。
"好好想想认罪词吧。"狱卒冷笑着关上沉重的牢门,铁锁"咔嗒"一声落下,"明日廷尉大人亲自审问,若不老实交代,有你好受的!"
铁门轰然关闭,李明衍独自一人被留在黑暗中,只剩下那盏摇曳的油灯陪伴。他环顾四周,这小小的牢房将是自己的栖身之所,不知要待多久。
他艰难地挪到墙角,靠在湿冷的石墙上,透过头顶的一处气窗,望着那一小块天空中闪烁的星辰,心中默默祈祷着真相能够水落石出。
次日清晨,牢门外传来脚步声,紧接着,两名壮硕的狱卒闯入,不由分说地将刚从浅眠中醒来的李明衍拖出牢房。
"廷尉大人要亲自审问你,识相的就老实交代!"一名狱卒粗声道,手上力气丝毫不减,几乎要将李明衍的胳膊拧脱臼。
穿过阴暗潮湿的地牢走廊,李明衍被带入一座宽敞的厅堂。与阴森的地牢相比,这里明亮许多,四角燃着高大的铜灯,光线充足,却丝毫不减其中的肃杀之气。厅内陈设简朴,唯有一张高案摆在正中,案后坐着一名五旬左右的威严官员,头戴黑色方冠,身着朱紫色官袍,面容如刀削般棱角分明,双目炯炯有神,却冷如坚冰。
"跪下!"狱卒猛地一脚踢在李明衍膝盖处,疼痛使他双膝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膝骨与坚硬的石板地面相撞,发出一声闷响。
"犯人李明衍,跪听廷尉大人问话!"一名书吏高声喝道,声音在厅内回荡。
廷尉冷冷地打量着跪在地上的李明衍,目光如刀,自上而下地扫视,似乎要将他的灵魂剖开检视。片刻的沉默后,他开口问道,声音低沉而威严:"李明衍,你可知罪?"
"回大人,"李明衍声音平静,尽量保持镇定,"在下实在不知犯了何罪。自被任命为泾水水官以来,唯一所为,便是尽心修渠,从未有过谋反之念。"
"哼!"廷尉冷哼一声,眉头紧皱,"还在装糊涂!来人,将举报李明衍的奏章宣读!"
一名身着灰袍的书吏上前,展开一卷竹简,高声朗读:"秉奏廷尉府:有水官李明衍,原籍不知,后为蜀地水工,现入关中主持泾水之渠。近日,该人擅自挖掘先王禹工墓葬,毁坏神物,亵渎先王,严重扰乱天地阴阳五行之序,损害秦国水德天命。此等大逆不道之举,实为谋反之实,恐危及社稷,祸乱朝纲。恳请廷尉府缉拿归案,严惩不贷,以正国法,以安社稷。告发人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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