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的京城,柳絮飘飞如漫天细雪,将李修远家的「晚香园」染得一片朦胧。锦绣诗社的第一次雅集便设在此处,水榭池塘边早已摆开雕花案几,青玉笔洗里插着狼毫,宣纸上还带着新研的墨香。苏锦璃乘的青帷马车停在月洞门外,刚掀帘下车,腰间的玉佩便撞出清脆的声响——那是苏明轩硬塞给她的「护身符」,说是能镇住王景安那样的邪祟。
「苏社长来了!」眼尖的张明轩立刻高声招呼,手中折扇「啪」地展开,扇面上是他新画的曲江池春景图。
水榭下的草坪上,十余名才子佳人正围坐闲谈。林婉月穿着一身石榴红的蹙金绣罗裙,头上九凤朝阳钗流光溢彩,见苏锦璃走近,便与身旁的贵女交换了个眼神,脸上扬起客套的笑:「苏社长可算来了,我们正为今日的诗题犯愁呢。」
苏锦璃走近时,隐约听见她们先前的议论——「……听说她连及笄宴都敢驳继母的面子」「一个没娘的嫡女,倒比柳氏的女儿还出风头」。她不动声色地拂开肩头的柳絮,笑道:「不知各位有何高见?」
一位穿粉色褙子的贵女娇声道:「我们想了想,不如以『闺怨』为题,也好应应这暮春伤怀的景致。」她说着,眼波流转,意有所指地扫过苏锦璃素净的衣衫。
「闺怨?」苏锦璃挑眉,指尖轻轻划过案头的青瓷笔洗。这题目看似风雅,实则陷阱重重——深闺女子谈怨,轻则被指无病呻吟,重则惹来「不安于室」的非议。林婉月这招,明着是提议,暗里却是要将她架在火上烤。
未等苏锦璃开口,林婉月已抢先附和:「沈妹妹这主意极好!女子深闺,总有万千心事,借此抒发一番,也算不负这春光。」她说着,玉指轻抚鬓边的珍珠花钿,眸光却像细针般刺向苏锦璃,「苏社长以为如何?」
周遭瞬间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苏锦璃迎着林婉月的视线,忽然轻笑出声,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林小姐此言差矣。」
她走到池塘边,折下一枝带露的海棠,花瓣上的水珠滴落在素色裙摆上,洇出一小片水痕:「暮春虽有落花,却也有新绿抽芽。诸位请看——」她抬手一指,只见池塘里新荷初露,几只蜻蜓正绕着卷叶飞舞,「春天是万物复苏的季节,处处透着生机,何必执着于『怨』字?」
苏锦璃转身面对众人,眸光明亮:「依我之见,不如以『春趣』为题。写新燕衔泥,写孩童追蝶,写诗酒趁年华的快意。如此,才不负这满园春色,也契合我锦绣诗社『以文会友,以趣养心』的宗旨。」
她的话像一道清泉,瞬间冲散了空气中的微妙张力。张明轩率先击掌:「苏社长说得是!闺怨太过伤感,哪有春趣来得鲜活!」
「没错没错,方才我还看见李府的小公子在追蝴蝶呢,正好入诗!」
「苏社长果然见识不凡,这『春趣』二字,妙!」
赞同声此起彼伏,林婉月捏着绢帕的手骤然收紧,脸上的笑容险些挂不住。她原想借「闺怨」让苏锦璃难堪,却不想对方轻描淡写便将话题引向生机,反而博得了满堂彩。「既然苏社长主意已定,那就依你吧。」她勉强笑道,语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
就在众人准备构思诗句时,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跌跌撞撞地跑进花园,脸色煞白:「小姐!不好了!前院来了一群凶神恶煞的人,说是要找诗社的麻烦!」
「什么?」李修远猛地起身,月白色儒衫的袖口扫过案几,险些碰倒砚台,「可知是何人?」
苏锦璃的心猛地一沉,第一个想到的便是王景安。她跟着李修远往前院走,绣鞋踩在鹅卵石路上,发出细碎的声响。果然,刚转过太湖石,就看见月洞门外围了一圈人,为首的正是穿着宝蓝色锦袍的王景安,他身后跟着四五个膀大腰圆的恶奴,手里还提着棍棒,一看就不是善茬。
「王景安,你到此何事?」李修远皱眉上前,挡在众人身前,「这是我李府,容不得你撒野!」
王景安斜睨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李修远,少管闲事!我今天是来找苏锦璃的!」他推开李修远,径直往园内闯,锦袍下摆扫过门边的石狮子,溅起几点泥星。
「王二郎!你敢!」苏明轩像只护崽的小兽般冲出来,手里攥着那柄从不离身的竹节木刀,「我姐说了不嫁你,你听不懂人话吗!」
「小屁孩,滚开!」王景安不耐烦地挥手,将苏明轩推了个趔趄,「苏锦璃,你给我出来!」
苏锦璃上前一步,站在弟弟身前,目光冷冽地看着王景安:「王公子大驾光临,不知有何指教?」她注意到王景安眼下的青黑更重了,腰间玉带换成了普通的蹀躞带,显然是又输光了钱。
王景安看着她素净却难掩风华的脸,眼中闪过一丝怨毒:「苏锦璃,你现在风光了?成立诗社,成了大才女?」他逼近一步,身上的酒气和劣质香粉味熏得人皱眉,「我告诉你,今天你要是不答应嫁给我,我就让你这诗社办不成!让你在京城里抬不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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