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市的晨光像筛子细细筛过的金粉,均匀地铺在被千年脚步磨得发亮的青石板路上。思砚抱着新买的紫檀木算盘,算盘珠子在朝阳下闪着温润的琥珀光,他边走边用指尖拨弄,檀木特有的香气混着他袖口的墨味散开来:"娘,这算盘花了二两银子,按年利率四分算,三年后连本带利能赚......"
"知道了知道了,我的小账房先生。"苏锦璃笑着打断他,伸手替他理了理歪掉的衣领,指腹触到衣料下孩子温热的脖颈。念璃举着刚从糖画摊买的龙形糖画,糖丝在晨风中拉出透明的金线,龙尾巴不经意扫过思砚的算盘,发出细碎的脆响:"哥你看!我这龙比昨天那个骗子画的符纸好看一百倍!"
江砚在一旁轻笑,伸手将念璃揽到身边,替她挡住迎面而来的一辆油布马车,月白长衫的袖口拂过她的发顶,那里还沾着昨夜睡前偷吃糖糕留下的 crumbs。"慢点儿跑,"他温声道,"别把糖画碰掉了,那龙的眼睛可是用银箔粘的。"
西市的喧嚣如潮水般涌来:隔壁香料铺的桂皮与肉豆蔻香混着绸缎庄的浆糊味,杂耍班子的铜锣声"哐哐"撞着茶棚里"新沏的蒙顶茶"的吆喝,还有脚夫们用枣木扁担压出的"吱呀"声,在石板路上踩出深浅不一的节奏。苏锦璃牵着念璃的手,看着琳琅满目的摊位——绣着波斯纹样的地毯、挂着水珠的新鲜果蔬、叮当作响的铜器摊,脚步却突然顿在前方槐树下的一个卦摊前。
"不会吧?"江砚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也微微愣住。
只见卦摊前坐着个白胡子老头,正摇着折扇轻哼《醉花阴》,青布幌子上"铁口神算"四个大字被风吹得哗哗作响,边缘的铜铃叮当作响。旁边立着的木牌用红漆写着"算姻缘,算财运,不灵不要钱",连字体的歪斜程度都与昨日朱雀大街那个大盗的摊子如出一辙。
思砚立刻攥紧了腰间的云锦荷包,新买的紫檀算盘在怀里晃得叮当响,小眉头紧锁:"娘!又是骗子!你看这摊子,跟昨天那个一模一样!"
苏锦璃没有立刻上前,而是悄悄观察。这老头穿的青布长衫虽洗得发白,却浆烫得一丝不苟,手指细长干净,指甲缝里不见半点泥垢,不像常年握兵器的粗糙。他眼神温和,笑起来时眼角的皱纹里透着慈和,与昨日那算卦先生凶神恶煞的模样判若两人。
"小娘子可是要算卦?"老头放下折扇,声音像晒暖的棉被般舒服,带着老长安特有的儿化音。
苏锦璃在摊前坐下,指尖划过粗糙的木桌,上面还留着几道深浅不一的刻痕。"算算我今天会不会捡到钱。"她故意逗趣道。
老头拿起她的手,指腹轻轻划过她掌心因常年握笔和抱孩子磨出的薄茧,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亮:"小娘子印堂发亮,何止捡到钱,怕是要遇到贵人。"
"哦?"苏锦璃挑眉,眼角余光瞥见江砚走近,"多贵的贵人?能比金銮殿上的皇帝还贵?"
老头闻言哈哈大笑,白胡子抖了抖,指了指旁边的江砚:"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他看向江砚,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精光,不像普通老者,"这位公子眉宇间有书卷气,却藏着侠义骨,分明是文曲星下凡,日后必成大器。"
江砚微微一怔,还未开口,老头又转向苏锦璃,指腹点了点她掌心的纹路:"小娘子是福星降世,掌心财纹虽浅,却是散财聚福之相,越舍得花钱,福气越深厚。"他又看向旁边的思砚和念璃,笑得更慈和,"这两个小娃娃,一个是招财童子转世,算盘打得比钱庄掌柜还精;一个是送喜仙娥下凡,歌声能引来百鸟朝凤,一家人走到哪,福气就跟到哪。"
思砚在一旁撇撇嘴,小声嘀咕:"油嘴滑舌,跟昨天那个骗子说的套路一样。"
不料老头耳朵极尖,竟听见了这话,捋着胡须笑道:"小公子是不是昨天在朱雀大街,被人骗了三两银子?"
"你怎么知道?"思砚惊得跳起来,怀里的算盘"啪嗒"一声差点掉在地上,"你是不是跟那个骗子一伙的?"
老头从桌下拿出个油纸包,打开来正是三两纹银,每一枚都被擦得发亮,边缘还带着温热的触感:"昨天那三个不成器的,是我远房侄子。"他叹了口气,眼中满是恨铁不成钢,"仗着年轻时学过几天把式,不好好干活,偏要学人家招摇撞骗,丢尽了我老陈家的脸。"
苏锦璃与江砚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这反转来得太快,倒像是话本里才有的情节。
"老人家究竟是?"江砚拱手问道,语气中多了几分敬重。
老头整了整衣襟,原本有些佝偻的腰杆突然挺得笔直,虽穿着布衣,却自有一股久居上位的威严:"老夫陈敬之,退休的金吾卫统领。"他指了指脸上的皱纹,"退下来后闲不住,看不惯这些人败坏长安风气,特意在这西市盯着,见一个骗子揭穿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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