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府的聘礼队伍像一条披红挂彩的巨蟒,从朱雀大街一路蜿蜒至江府所在的青云巷。十辆朱漆大车停在青石板路上,车轮碾得路面微微发颤,车板上覆盖的杏黄绸幔被晨风吹得哗啦作响,露出底下金光闪闪的轮廓——最前头的车上,半幅蜀锦滑落一角,织金麒麟纹在晨曦中泛着奢华的光。打头的管事穿着簇新的宝蓝色绸缎褂子,腰间玉带扣擦得锃亮,此刻正扯着公鸭嗓喊聘礼清单,声浪震得墙根的青苔都簌簌掉落:
"镇国公世子聘江家念璃小姐——黄金百两,成色九八!南海珍珠十斛,颗颗圆润!蜀锦千匹,内有云锦三十匹!和田玉如意十柄,每柄雕工精湛!东珠凤冠一顶,配赤金步摇......"
思砚蹲在江府雕花门墩上,紫檀算盘在膝盖上打得山响,算珠碰撞声混着管事的吆喝,活像在为这场聘礼大戏伴奏。他小脸红扑扑的,鼻尖还沾着昨夜研墨时蹭的墨点,算盘珠子在晨光下泛着温润的包浆光:"娘!"他突然扭头,眼睛亮得像缀了星星,"十车聘礼按西市当铺的折价算,足足三万两千七百两!要是当掉换现钱,够在西市最热闹的街口开三家最大的书局,还能雇十个账房先生!"
苏锦璃刚给念璃系好新做的鹿皮箭囊,闻言挑眉看向站在廊下的女儿。念璃正用牙齿咬开新弓弦的蜡封,马尾辫上的红绒球随着动作甩得像团跳动的火焰,"呸"地吐出蜡块时,舌尖还沾着点蜡屑。她抄起靠在廊柱旁的玩具大刀——那是苏小侯爷送的十二岁生日礼物,梨木刀身上用烧红的铁丝烫出"天下第一"四个歪歪扭扭的小字,此刻被她扬得虎虎生风:"开书局?让思砚那小财迷自己开去。"她下巴朝门外一扬,辣椒串在腰间晃得哗啦响,"把这些破铜烂铁全拉到城南孤儿院去,给孩子们换点过冬的棉絮。"
前院的管事举着烫金礼单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皲裂成蛛网状:"小姐,这可是镇国公府的聘礼......是世子爷特意为您备下的......"
"本姑娘不嫁。"念璃把大刀往青砖地上一顿,木头刀身震得砖缝里的草屑都跳了起来,惊飞了檐下筑巢的麻雀。她转身就走,腰间新换的辣椒串红得像串小灯笼,在晨露里闪着水润的光,"谁爱嫁谁嫁,本姑娘的大刀还没答应呢。"
江砚端着刚沏的老鹰茶从书房出来,月白长衫袖口还沾着昨夜帮思砚改策论时蹭的墨渍,看见满院晃眼的红绸子,喉头一紧差点被茶呛到。他盯着管事欲哭无泪的脸,又看看念璃消失在月亮门后那截晃荡的辣椒串,突然有种当年在金銮殿上被皇帝点名时的紧张感:"这是......"
"镇国公世子求娶念璃。"苏锦璃接过茶盏,指尖轻轻蹭掉他袖口的墨点,那墨迹在月白布料上洇出朵小小的云,"咱女儿把聘礼全捐给孤儿院了,方才让门房去叫车呢。"
思砚突然蹦起来,算盘珠子哗啦啦砸在门墩上:"娘!我算过了,捐给孤儿院能抵税!按三成算,能省银九百八十三两四钱!够买三百零八串糖葫芦,或者给姐买十张最好的弓!"
"江思砚!"江砚头疼地揉着眉心,看着儿子兴奋得发亮的眼睛,"你先去看看你姐有没有把镇国公府的人踹出去,顺便告诉账房,准备好给镇国公府的回帖。"
此刻的念璃正蹲在马厩里给小红马梳毛,枣红色的骏马温顺地低着头,任由她用牛角梳刮过马背。听见脚步声,她头也不回,声音闷闷的:"爹,那世子要是再来,我就用大刀敲他脑袋,反正他脑子看起来也不怎么好使。"马梳带起一小撮红毛,落在她灰扑扑的裙摆上。
江砚看着女儿挺直的背脊,突然想起多年前自己高中状元,骑在白马上游街时,在茶楼二楼看见苏锦璃抛来的那个白眼——一模一样的飒爽,一模一样的让他心头一跳。他笑了笑,从袖兜里掏出个油纸包,桂花香气透过纸页散出来:"你娘新做的糖糕,垫垫肚子,别饿坏了力气踹人。"
念璃接过糖糕咬了一大口,腮帮子鼓得像揣了两颗樱桃:"爹,你说为什么总有人想娶我?"糖屑落在她衣襟上,被她胡乱一抹。
"因为我女儿厉害。"江砚帮她理了理歪掉的发带,那发带是苏锦璃用边角料做的,上面还绣着朵歪歪扭扭的小辣椒,"但想娶你,得先问过你手里的大刀,还有你娘手里的算盘。"
话音未落,思砚抱着算盘冲了进来,算珠还在噼里啪啦地响:"姐!孤儿院的老嬷嬷派人来说,聘礼收到了!就是绸缎太多,问能不能再捐两车给孩子们做冬衣!"
念璃把最后一口糖糕塞进嘴,蹭了蹭手站起来,马尾辫扫过马厩的干草:"告诉她,让镇国公府自己派人送过去,顺便把思砚算的账也捎上。"她拍了拍思砚的算盘,木头珠子发出清脆的响声,"顺便算算,逼婚的人该收多少精神损失费,我这几天被烦得箭都射偏了三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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