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雪那通毫无人性、冰冷刺骨的催债电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某种虚假的平衡。病房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死寂,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坚冰,只有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如同丧钟的倒计时,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陈岚静静地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背脊挺得笔直,像一尊失去了温度的冰雕。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泪,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和空洞。张磊塞给她的那八千块钱,被她紧紧攥在手里,崭新的纸币边缘几乎要嵌进她的掌心皮肉。这点钱,在ICU般的天价账单面前,杯水车薪。但此刻,钱的意义似乎已经改变。它不再是单纯的救命稻草,更像是一种象征,一种在绝望深渊中,来自真正情谊的、微弱的火种,映照出杨家那令人作呕的黑暗。
“岚姐…”赵倩看着陈岚这副模样,心头发怵,小心翼翼地开口,想安慰却不知从何说起。张磊也紧锁着眉头,眼中充满了担忧。陈岚此刻的状态,比嚎啕大哭更让人害怕,那是一种被彻底掏空、只剩下冰冷恨意的死寂。
陈岚缓缓抬起眼,目光落在张磊和赵倩身上,那眼神里的冰冷让两人心头一凛。但她的声音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温和:“张磊,倩倩,谢谢你们的钱。天不早了,你们先回去吧。张磊的伤还没好利索,别跟着熬了。这里有我和我妈。”
她的平静,更让张磊不安。“岚姐,你别这样…要不我留下来陪…”
“不用。”陈岚打断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回去吧。放心,我没事。”她甚至勉强扯动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毫无温度的笑容。
张磊和赵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忧虑。但他们也明白,此刻的陈岚需要独处。最终,在陈岚平静却坚持的目光下,两人只能无奈地离开。病房门轻轻关上,隔绝了外界,也仿佛将陈岚彻底关进了一个只有恨意与绝望的冰冷囚笼。
病房里只剩下仪器的声音和陈母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陈岚没有去安慰母亲,她的全部心神,都投注在病床上那个毫无生气的躯体上。
陈默依旧在昏迷的深渊中沉浮。额头的肿胀在冰敷下消退了一些,但青紫的瘀痕依旧触目惊心。氧气面罩下,他的呼吸微弱而急促,眉头紧紧锁着,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干裂的嘴唇偶尔会无意识地翕动一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陈岚伸出手,用指尖极其轻柔地触碰了一下弟弟紧锁的眉头。冰冷的触感让她指尖微微一颤。她看着弟弟苍白消瘦的脸颊,深陷的眼窝,还有那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脖颈…记忆如同失控的洪流,疯狂地倒卷!
她想起了陈默和杨雪初识时,弟弟眼中那纯粹而温暖的光;想起了他为了救杨雪,卖掉婚房份额时眼中的不舍和决绝;想起了他跪在亲戚门口借钱时,那卑微而倔强的背影;想起了他在高利贷借条上签字时,手指的颤抖;想起了他日夜打工累瘫在走廊的身影;想起了他被杨家人逼迫签下88万8借条时,那喷涌而出的鲜血和绝望的眼神;想起了他拖着残躯爬进那如同坟墓般的反应塔时,最后回望她那一眼中的冰冷和决绝…
画面最终定格在杨雪那张在“丽姿”专柜拎着限量版包包、笑得灿烂刺眼的照片上!定格在她那通冰冷催命的电话上!定格在杨建国那虚伪的“老兵”嘴脸上!
恨意!
滔天的恨意!
如同滚烫的岩浆,在陈岚冰冷死寂的外壳下疯狂奔涌、冲撞!这股恨意,不再仅仅是愤怒,而是被绝望、被背叛、被践踏到极致后,淬炼出的最冰冷、最纯粹、最坚硬的杀意!
她的目光落在陈默那只唯一还能微弱动弹、此刻却无力垂在身侧的右手上。那根曾为杨雪签下无数借据、最终摁下88万8血指印的手指,苍白而脆弱。
陈岚缓缓地、极其小心地握住了弟弟那只冰冷的手。她的手也在颤抖,却异常坚定。她俯下身,凑近陈默的耳边,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冰冷而清晰的声音,一字一句,如同最庄严的誓言,又如同来自地狱的诅咒:
“默默…你听着…”
“撑下去…姐求你了…一定要撑下去…”
“看着…”
“看着姐…”
“姐向你发誓…”
“杨雪…杨家…张强…所有害你的人…”
“一个…都…跑…不…掉!”
“姐会让他们…”
“血…债…血…偿!”
“让他们…比你痛苦…一千倍…一万倍!”
“让他们…跪在你面前…忏悔!”
“让他们…下…地…狱!”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封的深渊里抠出来的冰凌,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淬毒的锋芒!陈岚的眼中没有泪,只有一片燃烧着冰冷火焰的、深不见底的黑暗。这誓言,不是安慰,不是祈祷,而是以血脉为引,以恨意为火,淬炼出的复仇契约!
昏迷中的陈默,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他那紧锁的眉头剧烈地跳动了一下,无意识中,那只被陈岚握住的手指,极其微弱地、几乎难以察觉地…蜷缩了一下!仿佛在无尽的黑暗深渊中,抓住了姐姐递来的、那根名为“复仇”的冰冷绳索!
恨意淬火,誓言铸刃。在这弥漫着药味的病房里,一颗被仇恨彻底冰封、又被复仇火焰点燃的心,完成了最后的蜕变。深渊的回响,终将成为复仇序曲的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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