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阳住校后,陈岚和李明轩的小家骤然安静了下来。没有了少年人进进出出的身影和偶尔的争执拌嘴,屋子显得空旷了许多。起初几天,陈岚总是不自觉地走到儿子房门口,看着那张空荡荡的书桌发呆,手里还攥着儿子忘带的一块橡皮。
李明轩也有些不习惯。晚饭时,餐桌上少了一个人,只剩下碗筷碰撞的细微声响。他沉默地吃着饭,目光偶尔扫过儿子常坐的位置。那份安静,像一层薄纱,笼罩着整个空间。
但生活终究要继续。李明轩开始更早地下班回家。有时会顺路带些菜,有时只是默默地坐在沙发上看报纸。陈岚也努力调整着,将更多心思放在工作上,或是整理家务。晚饭后,两人不再像过去那样各自忙碌或沉默相对。李明轩会泡上一壶茶,陈岚则织着给儿子冬天准备的毛衣。电视机里播放着新闻,声音不大,成了背景音。两人偶尔就着新闻聊几句,话题平淡,语气平和。
一次周末,阳阳打电话回来说学校有活动,这周不回来了。挂了电话,屋里又陷入安静。陈岚有些失落。李明轩沉默了一会儿,起身走到厨房,打开冰箱看了看,说:“晚上…包饺子吧?韭菜鸡蛋的,你喜欢的。”
陈岚愣了一下,随即鼻尖有些发酸。她点点头:“好,我去和面。” 厨房里很快响起揉面的声响、切菜的节奏。两人默契地分工合作,没有太多言语。当热腾腾的饺子端上桌,氤氲的热气模糊了视线。陈岚夹起一个饺子,咬了一口,熟悉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她抬头看看对面的丈夫,李明轩也正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冰冷和审视,只有一种平淡的、如同这碗饺子汤般温热的陪伴。
没有刻意的温情脉脉,只有这静水深流般的日常。儿子离巢,让他们被迫重新审视彼此。在这份安静里,那些被岁月和琐事掩埋的、属于夫妻间最本真的相互依偎,正如同深秋的河水,在看似平静的表面下,缓慢而坚定地重新流淌起来。那份空茫,正被一种更成熟的、属于两个人的宁静所填补。
深秋的风一日冷过一日,带着北方的寒意,卷走了葡萄藤上最后几片倔强的红叶。曾经绚烂如火的华盖,如今只剩下虬结盘曲、深褐近黑的藤蔓,如苍劲的龙爪般,沉默而有力地缠绕在竹架上,裸露在初冬清冷的空气里。
陈念恩的画板依旧支在藤架下,只是她穿上了厚厚的棉袄,小脸冻得红扑扑的。她不再画斑斓的色彩,而是用炭笔(陈默用烧过的柳枝给她做的)在纸上描绘藤蔓苍劲的线条和竹架的几何结构。炭笔划过粗糙的纸面,发出沙沙的声响,留下深沉有力的黑色印记。她在捕捉一种力量,一种在繁华落尽后依然筋骨嶙峋、沉默坚守的力量。
陈母也穿得更厚实了,棉袄袖口严严实实地盖住了腕间的金镯,只偶尔抬手时,才能瞥见一丝温润的光泽。她不再坐在小凳上,而是搬了把带靠背的旧藤椅,盖着一条薄毯,坐在离画板稍近些的屋檐下。蒲扇早已收起,她双手拢在袖子里,安静地看着孙女在寒风中专注地画画,看着那些光秃秃却充满力量的藤蔓。
陈默的菜地彻底休憩了。他将土地深翻了一遍,施了些草木灰,像为大地盖上一层薄被。那些拆下的竹竿被仔细地捆扎好,堆放在墙角干燥处。他清理了角落的落叶和枯枝,小院显得更加干净利落。做完这一切,他常常会站在藤架下,仰头看着那些裸露的、深褐色的老藤。寒风穿过藤蔓的缝隙,发出细微的呜咽。他用粗糙的手掌,用力按了按一根粗壮的主藤,感受着那深埋于寒冷之下的坚韧生命力。冬天来了,但它只是蛰伏,根还深扎在泥土里,等待着下一个轮回的萌发。他沉默的目光扫过女儿炭笔下勾勒的筋骨,扫过母亲在藤椅中沉静的身影,心中一片安宁。
小院进入了冬日的节奏。风声代替了蝉鸣,炭笔的沙沙声代替了蜡笔的涂抹。炉灶不再冰冷,偶尔会飘出熬粥的米香或炖汤的热气。一切都沉静下来,收敛了锋芒,积蓄着力量。藤蔓无言,却以最嶙峋的姿态,宣告着生命的坚韧与对春天的笃定。这份冬日的沉静,是历经喧嚣后的沉淀,也是走向新生的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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