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江水拍打着船舷,傅君婥独立船头,夜风卷起她素白衣袂,恍若一只欲振翅而去的孤鹤。
宋师道立于三步之外,掌中托着一件滚着银狐毛领的锦缎披风,温润的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切:“江上风急露重,傅姑娘……”
“不必。”傅君婥的声音比江风更冷冽,截断了他的话语。
丘处机掷下的三年战约,如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心上——南陈余孽,竟敢问剑师尊!这已非单纯的武道之争,而是对整个高丽武道的挑衅,是对“弈剑大师”无上威名的亵渎!
“宋公子援手之恩,君婥铭记。他日若有机缘……”她终于侧过脸,月光勾勒出那清绝却紧绷的侧颜,“……再图报答。告辞!你们两个小子有缘再见,若要攀上武道之巅,务必勤修苦练,于生死间砥砺锋芒!”
话音未落,青影已如离弦之箭,自船头激射而出,几个起落便融入岸边的沉沉夜色,再无踪迹。
宋师道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指尖只触到冰冷的江风。银狐披风无声滑落甲板,沾染了夜露。
他望着那片吞噬了青影的黑暗,良久,才弯腰拾起披风,轻轻掸去并不存在的灰尘,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终是消散在滔滔不绝的水声里。
“嘿,陵少,娘跑了,宋公子怕是要心碎喽!”寇仲凑到徐子陵耳边,挤眉弄眼,试图驱散心头因傅君婥离去而生出的空落,以及更深层、对那“问剑傅采林”的惊惧。
徐子陵却紧锁眉头,手下意识地按在怀中那本硬邦邦的《长生诀》上,低声道:“仲少,此地不宜久留。宇文化骨虽退,难保没有其他豺狼嗅着血腥味来。丘道长那话……‘化腐朽为神奇’……咱们得找个鸟不拉屎的绝地,试试这‘神奇’到底是个啥名堂!”
数日后,长江下游,一处荒僻无名的江心沙洲。
此地远离主航道,怪石嶙峋如犬牙交错,唯有几丛稀疏的芦苇在咸湿的江风中摇曳。双龙如两只受惊的野兔,蜷缩在一个勉强能遮蔽风雨的岩穴深处。
“娘的!这鬼画符是人练的玩意儿?”寇仲烦躁地将《长生诀》摊在膝头,指着第七幅图上那些扭曲盘结、仿佛活物般蠕动的甲骨文与行气线路,“瞧这蝌蚪爬的!还有这气走的道儿,邪门透顶!一股子阴寒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冻得老子连骨髓都在打颤!”
徐子陵则深深凝视着第六幅图。那图上的线条却给他一种奇异的灼热感,仿佛有地心熔岩在血脉中奔涌,丹田处一股难以言喻的燥热蠢蠢欲动,与寇仲所感的阴寒截然相反。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翻腾的气血,沉声道:“仲少,丘道长乃当世高人,其师更是神仙般的人物。他们既言此诀非凡,必有玄机。阴阳相冲相济……或许正是关键?你我各择一图,依图导引,或能于绝境中觅得一线生机!”
求生的渴望最终压倒了疑虑。两人盘膝相对,寇仲咬牙导引第七图那阴寒刺骨、仿佛源自九幽黄泉的冰流,周身不由自主地随图扭曲、伸展,竟暗合了长生诀第七图以动为主的要义。
徐子陵则竭力引导第六图那焚经灼脉、如同地火奔涌的炽流,身躯稳如磐石,气息沉凝,正合了以静为主的第六图宗旨。
两人手足相抵,两股极端相反的真气在闭塞淤塞的经脉中艰难开拓、猛烈冲撞!剧痛如同千万把烧红的小刀在体内疯狂搅动,冷汗瞬间浸透破烂的衣衫。
“啊——!”寇仲一声惨嚎,脸色青白如鬼魅,周身竟凝出细密的白霜,连身下的沙砾都冻结了一层冰壳。
“呃!”徐子陵同时闷哼,皮肤赤红如烙铁,头顶蒸腾起缕缕肉眼可见的灼热白气,身周的空气都因高温而扭曲波动。
冰火交煎,痛不欲生!就在两人感觉身体即将被这狂暴冲突、互不相容的真气彻底撕碎、意识即将沉沦于永恒的黑暗深渊之际——
“轰隆!”
仿佛宇宙初开般的混沌巨响在两人识海最深处炸裂!
那狂暴冲突、几乎要将他们碾为齑粉的冰火两极真气,在濒临崩溃的极限刹那,竟诡异地寻找到了一丝微妙的平衡点!如同阴阳鱼首尾相衔,骤然旋转、交融、化生!
寇仲只觉一股沛然莫御、蕴藏无限生机的清凉自冻僵的丹田深处勃然爆发,瞬间流遍四肢百骸,所过之处,冻伤尽复,筋骨齐鸣,五感六识敏锐到了前所未有的境地!第七图——至阴无极,初窥门径!
徐子陵则感到一股温润醇厚、厚重如大地的暖流自灼热的丹田涌出,如同甘霖降世,瞬息抚平了所有灼痛,滋养着干涸枯竭的经脉,一股磅礴的生命力与沉稳的大地之力充斥全身!第六图——至阳无极,亦告功成!
两人同时睁开双眼,寇仲眼中精芒如寒星闪烁不定,徐子陵眸底温润似暖玉生辉。无需言语,一种心意相通、真气相融的奇妙感应油然而生。长生诀第六、第七图,竟在生死一线的绝境之中,被这对命途多舛的少年,以误打误撞、近乎自毁的方式,练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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