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留城内外,旌旗蔽日,杀声震天。曹操的讨董大旗如同磁石,吸引着四方热血豪杰与流离失所的壮丁。校场上,夏侯惇的怒吼如雷,曹仁的号令如铁,新募的士卒在严苛的操练中,正将骨子里的农夫怯懦捶打成士卒的筋骨。然而,在城西那座临时征辟为医署的幽深别院内,气氛却沉滞如铅,压得人喘不过气。这里没有金戈铁马的喧嚣,只有死亡逼近时沉重的呼吸和药炉微弱的呜咽。
戏志才躺在最里间一张铺着厚厚干草的硬榻上。曾经清癯矍铄的谋士,此刻形销骨立,面色灰败如陈年的金箔,不见一丝生气。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胸腔深处令人心悸的拉风箱般的哮鸣,仿佛有无数破旧的皮革在摩擦;每一次呼气,则化作撕心裂肺的剧咳,咳出的不再是痰液,而是带着细小泡沫、散发着淡淡腥甜的暗红色血丝,星星点点溅在枕畔素白的葛布上。他的额头烫得惊人,如同燃烧的炭块,意识在滚烫的熔岩中沉浮,时而模糊地呓语着“粮道……断其归路……奇兵……”,时而又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蒋毅守在榻边,寸步不离。他的眼窝深陷,布满血丝,下颌的胡茬杂乱丛生。随身携带的、来自现代和精心调配的最后一点药物早已用罄。陈留最好的医者开的汤药,一碗碗灌下去,如同石沉大海,激不起半点涟漪。戏志才的身体,如同被白蚁蛀空的堤坝,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溃瓦解。蔡琰临别前悄悄留下的几味极其珍贵、据说能吊命的药材——老山参的根须、雪山虫草的粉末——也用了,效果微乎其微。徐庶和赵云轮番上阵,以自身精纯内力强行护住戏志才几近枯竭的心脉,也只能是杯水车薪,勉强维系着那一缕飘摇欲熄的生命之火。
陈留城中医术最负盛名的老医者,须发皆白,此刻正缓缓收回搭在戏志才腕上的枯瘦手指,对着蒋毅、徐庶等人沉重地摇头,声音喑哑如枯叶摩擦:“肺腑之疾,热毒深陷,已入膏肓!正气溃散,油尽灯枯……非药石可及矣!恐……恐就在这三五日之间……”最后几个字,轻飘飘落下,却重逾千钧,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不!我不信!定有办法!”蒋毅猛地站起,动作牵动了连日疲惫的筋骨,眼前一阵发黑,但他死死撑住榻沿,布满血丝的眼中爆射出近乎偏执的光芒,“他不能死!元直,子龙,寸步不离看好志才兄!我去寻一人!”
“蒋兄要去寻谁?”徐庶声音嘶哑,带着绝望中的最后一丝希冀。
“神医华佗!”蒋毅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迸出,“蔡小姐曾言,华神医去年在沛国谯郡一带活人无数,如今中原板荡,瘟疫兵灾横行,以他悬壶济世之心,极可能就在兖、豫、徐三州交界之地行医!我立刻去寻!”
“兖豫徐三州,幅员何其辽阔!乱世之中,人海茫茫,无异于大海捞针!”赵云眉头紧锁,忧心如焚。
“我有线索!”蒋毅脑中如同电光石火,飞速检索着来自未来的历史碎片记忆和蔡琰提供的零散信息,“华神医行医,不慕权贵,专走乡野僻壤,救治贫苦无依之人!他身边常跟随数名背负巨大藤制药箱的弟子,辨识度极高!且他每到一地,必先为当地赤贫者义诊施药,分文不取!我们就以此为目标!凡有目击者言:见奇装异服(指华佗可能保留的某些特殊行医装束或习惯)、医术通神、专为穷人治病的老者及其弟子队伍,立刻飞马来报!悬重赏!黄金百两!不,两百两!”他眼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曹操得知蒋毅欲寻华佗救治戏志才——这位他极为看重的智囊,二话不说,立刻下达了最严厉的军令:“传孤将令!通晓兖、豫、徐三州所有郡县、关卡、驿站!凡遇神医华佗或其弟子,务必以国士之礼相待,即刻动用军马,星夜护送来陈留!沿途所有驿站备好最快脚力,接力传送,片刻不得延误!有寻得并护送来者,赏——黄金五百两!官升三级!”枭雄的意志化作无形的巨网,带着黄金与权力的诱惑,瞬间笼罩了广袤的豫东平原和淮北大地。
蒋毅更是身先士卒,亲率一队由赵云挑选的精锐轻骑,如同离弦之箭冲出陈留。他们沿着黄泛区难民流动的主要方向,循着乡间小道,日夜兼程,逢村必入,遇镇必查。每至一处,必寻访当地药铺、医馆乃至走方郎中,不厌其烦地描述华佗及其弟子的特征,留下联络方式和重赏承诺。马蹄踏碎晨霜暮霭,风尘仆仆,蒋毅的眼中只有那渺茫的一线生机。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和徒劳的奔波中无情流逝。别院之内,死亡的气息愈发浓郁。第五日清晨,戏志才的呼吸微弱到几近于无,脉搏在徐庶颤抖的指尖下,游丝般断续,几乎难以捕捉。他陷入了更深沉的昏迷,对外界的一切呼唤再无反应。徐庶和赵云守在榻前,双目赤红如血,紧握的拳头指节发白。就连刚刚能勉强坐起、伤口依旧剧痛的陈宫,也撑着虚弱的身体,被亲兵搀扶到外间,听着内室那令人窒息的寂静,发出沉重而无奈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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