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朔风,不是吹拂,而是如同亿万根裹挟着冰砂的钢针,自帕米尔高原(葱岭)那亘古不化的雪峰之上狂暴地倾泻而下。它们抽打在冰冷的铁甲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沙沙声,又瞬间凝结成一层灰白色的薄霜。张辽(张文远)勒马驻足于一处裸露的黑色玄武岩高坡,座下战马不耐地喷着浓重的白气,铁蹄在覆着薄冰的岩石上焦躁地刨动。他身披的玄色重铠在高原惨淡的天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头盔下的面容如同刀削斧凿,胡茬上挂满细碎的冰晶,唯有那双眼睛,锐利如盘旋在绝壁之上的鹰隼,穿透弥漫的风雪,死死钉在下方那片被血色玷污的冻土之上。
战场规模不大,却透着一种蛮荒之地特有的、令人心悸的惨烈。数百具身着肮脏皮袄、头戴尖顶毡帽的车迟国骑兵尸体,以各种扭曲的姿态冻结在冰冷的大地上。他们的弯刀大多已折断,简陋的骨弓散落在冻结的血泊里,如同被遗弃的枯枝。几头高大的双峰骆驼倒毙在侧,庞大的身躯被长矛洞穿,浓稠暗红的血液浸透了身下的沙砾,又被严寒迅速冻结,散发出浓烈刺鼻的腥膻味,混合着死亡和粪便的气息,在凛冽的空气中凝而不散。
取得胜利的一方,阵型依旧森严如铁壁。千余名身披交州精良冷锻札甲、手持丈余长戟或劲弩的中原劲卒,沉默地矗立在风雪中,如同黑色的礁石。他们的面甲之下,眼神冰冷,呼吸在寒风中凝成一道道白练,唯有紧握兵器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透露出方才搏杀的余韵。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冲锋在最前列、承受了最惨烈伤亡的那支队伍——数百名皮肤黝黑如古铜、身材相对矮小却筋肉虬结、如同压缩钢锭般的扶南战士!他们手中的交州改良弯刀(刀身略弯,更适合劈砍,刀背加厚)已卷刃崩口,藤牌上布满了箭矢和刀斧的深痕。他们身上披挂的并非金属重甲,而是交州工坊特制的复合皮甲——多层鞣制坚韧的水牛皮为基,关键部位内嵌打磨光滑的薄铁片,轻便而拥有不俗的防御力。此刻,这些扶南战士正用张辽听不懂的土语低沉地交谈着,声音嘶哑,包扎着同伴血肉模糊的伤口,眼神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野兽的疲惫和对战利品毫不掩饰的渴望。他们的战斗方式,张辽亲眼目睹——悍不畏死,冲锋时发出刺破耳膜的野性战吼,用藤牌硬撼骑兵冲击,弯刀专砍马腿,贴身则如疯虎撕咬,凶狠、高效、以命搏命!
更令人侧目的是战场侧翼。数十名如同铁塔般的巨汉沉默地矗立着,他们的皮肤黝黑如最深的午夜,肌肉块垒分明,仿佛由黑铁铸就。这是来自遥远南方、被交州商船从印度洋深处带回的昆仑奴(东非或南亚土着)。他们手持几乎等同于常人高度的沉重投矛,矛尖闪烁着幽冷的寒光,腰间别着短柄却厚背的沉重战斧。在刚才的战斗中,正是这群沉默的人形凶兽,用恐怖的臂力投掷出的标枪轻易洞穿了车迟骑兵脆弱的皮甲,撕裂了他们的侧翼,随后挥舞巨斧冲入混乱的敌阵,如同狂暴的飓风,所过之处,人马俱碎!此刻,他们巨大的身躯上同样溅满敌人的血浆,正默默地用雪块擦拭着斧刃上的碎肉和骨渣,眼神沉静得可怕。
“禀将军!”一声带着浓重异域腔调的官话响起。一名脸上新增了一道深可见骨刀疤、皮甲破损的扶南百夫长策马奔至高坡下,翻身下马,动作依旧矫健。他单膝触地,沾染血污的手抚胸行礼(这是他们学会的汉军礼节),喘息着汇报:“车迟王派来的这伙先锋,三百骑,已尽数歼灭!一个没跑掉!我们抓到了他们的头目,是个小酋长,骨头软得很,几鞭子下去就尿了裤子!”百夫长眼中闪过一丝鄙夷和嗜血的快意,“他交代,是魏国使者!一个穿得人模狗样、说话拿腔拿调的中原人,给了他们大把的金饼和丝绸,还许诺,只要他们能切断我们的商道,劫掠‘永昌郡’的财货,就支持他那个没卵蛋的车迟王自立为王!还说…还说事成之后,送他们真正的中原铁甲和精钢长刀!”
“自立为王?中原甲胄?”张辽的声音从冰冷的铁面罩后传出,低沉而凛冽,嘴角勾起一丝弧度,那笑容却比帕米尔的寒风更加刺骨,“哼!曹孟德!你的手,伸得可真够长!连这鸟不拉屎、神明都嫌弃的苦寒绝域,也不肯放过!”他目光缓缓扫过坡下正在默默舔舐伤口的扶南战士,扫过那些擦拭武器的昆仑奴巨汉,扫过沉默如铁的中原甲士。这些来自不同世界、操着不同语言、肤色各异的人,此刻因为交州的意志和蒋毅的野心,他们的鲜血共同浸透了这片陌生的冻土。他们的眼神交汇处,没有温情,只有对命令的服从和对生存资源的赤裸争夺,而这份冰冷的力量,正是张辽手中最锋利的刀。
“传令!”张辽的声音陡然拔高,斩钉截铁,穿透呼啸的风雪,“打扫战场!骆驼、还能用的战马、完好的弯刀弓箭,带走!尸体——”他冰冷的目光扫过那一片狼藉的死亡之地,“堆起来!泼上火油,烧了!让这冲天黑烟,给车迟王和那些躲在暗处的魑魅魍魉,提个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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