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电筒的光柱,带着我剧烈起伏的心跳,颤抖着刺破浓密的雨幕,猛地投向泳池中央。
光柱落下的地方,不再是记忆里那个布满裂缝、积满污水的巨大水泥坑洞。
一片幽暗、死寂的水面,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水面平滑如镜,倒映着上方翻滚的墨色乌云和不断砸下的雨点,却没有丝毫涟漪。那水,黑得深不见底,仿佛连接着另一个冰冷无声的世界。光柱打上去,如同被这浓墨吞噬,只勉强映出一小片惨淡的光斑。
就在那光斑的边缘,水面的倒影里……
一张脸。
惨白得毫无血色,如同在水中浸泡了千年。湿透的黑发如同海藻般黏在额角和脸颊上。那双眼睛,空洞地睁着,里面没有一丝活人的光彩,只有一片凝固的、绝望的死寂。
是姐姐李薇的脸!
“姐!” 一声凄厉的、不似人声的尖叫冲破我的喉咙,在狂暴的雨声中显得异常尖利刺耳。巨大的惊恐像一只冰冷的手,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狠狠攥紧。我忘了围栏,忘了高度,身体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我要下去!我要到姐姐身边去!
我像疯了一样,双手胡乱地攀着湿滑冰冷的铁栏杆,脚在湿透的砖墙上蹬踹、寻找着落脚点。雨水模糊了视线,铁锈和湿泥沾满了手掌。一个不稳,整个人重重地摔了下去,砸在泳池边缘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手肘和膝盖传来钻心的疼痛,但此刻,什么也顾不上了。
我连滚带爬地扑向那片死水,手电筒在摔倒时脱手飞出,滚落在几米外,微弱的光柱斜斜地打在池壁上,更添几分诡异。
“姐!李薇!” 我嘶喊着,声音带着哭腔和无法抑制的颤抖,踉跄着冲到水边。水面依旧死寂,倒映着我的仓皇失措,也倒映着那张悬浮在幽暗水下的、苍白如纸的脸。那张脸,离水面那么近,却又仿佛隔着整个幽冥地狱。姐姐的眼睛似乎动了一下,空洞的目光穿透浑浊的水体,直直地“望”向我,嘴角似乎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那是一个凝固在死亡中的微笑?还是……某种无声的警告?
就在我所有的感知都被那张水底的脸攫住,魂魄几乎要被那空洞的眼神吸走时——
一只冰冷、粗糙、如同铁箍般的手,毫无征兆地从我背后黑暗中伸出,死死地攥住了我的左脚踝!
那触感冰冷刺骨,带着雨水也无法冲刷掉的陈腐气息,力量大得惊人,像被一条巨大的、冰冷的铁链瞬间锁住!
“啊——!” 我魂飞魄散,发出一声短促而惊恐的尖叫,身体被那股蛮横的力量猛地向后一扯,整个人失去平衡,重重地向前扑倒,下巴狠狠磕在冰冷湿滑的水泥池沿上,眼前金星乱冒。
求生的本能让我疯狂地扭动身体,双手死命地抠抓着粗糙的水泥地面,指甲瞬间崩裂,指腹传来火辣辣的剧痛。我扭过头,在微弱晃动的光线下,看到了那只手的主人。
张伯。
雨水顺着他沟壑纵横的脸颊冲刷而下,洗不去那层死灰般的颜色。他的眼睛瞪得极大,眼白在黑暗中浑浊发黄,布满血丝,死死地锁定在我身上。那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属于“张伯”的熟悉感,只剩下一种非人的、空洞的贪婪,仿佛透过我的皮囊,在窥视着某种他极度渴求的东西。他的嘴唇翕动着,发出嘶哑、漏风般的声音,每一个音节都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时间…到了…”
他枯瘦的身体爆发出与年龄完全不符的恐怖力量,攥着我脚踝的手像液压钳般收紧,骨头被捏得咯咯作响,剧痛钻心。他猛地发力,将我往那片死寂幽暗的水里拖拽!
“它…饿了…”
冰冷的池水瞬间浸透了我的裤腿,那寒意如同活物,顺着皮肤疯狂地向上蔓延,直抵心脏。我的一半身体已经被拖入了水中!绝望像冰冷的海水灌满了我的胸腔。我另一只脚疯狂地蹬踹着,踢在张伯枯瘦却坚硬如铁的小腿上,发出沉闷的“砰砰”声,他却纹丝不动,反而露出一个扭曲得近乎狞笑的表情。
“放开我!张伯!放开!” 我嘶吼着,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窒息感而变调。双手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徒劳地抓挠,指尖传来皮肉撕裂的剧痛,却无法阻挡身体一寸寸滑向那片吞噬一切的幽暗。
水已经漫过了我的腰际,冰冷刺骨,那股下坠的力量更加沉重。张伯那浑浊而贪婪的眼睛近在咫尺,浑浊的眼白里映着我扭曲惊恐的脸。他的嘴角咧得更开了,露出残缺发黄的牙齿,像是在无声地咀嚼我的恐惧。那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兴奋,一遍遍重复着:“时间到了…它饿了…”
我最后的挣扎几乎耗尽了所有力气,肺部因呛入冰冷的池水而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喘息都带着溺水者特有的、绝望的嗬嗬声。身体在冰冷的水中和张伯非人的力量双重作用下,沉重地、无可挽回地向下沉去。视线开始模糊,意识像被冰冷的池水浸泡的宣纸,一点点洇开、溃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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