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雪的心跳得如同擂鼓,手心全是冷汗。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些,沿着狭窄的木楼梯,一步一步走上二楼。二楼更加幽暗,光线从蒙尘的窗户艰难地透进来。最里间,一个半旧的竹帘子垂着,挡住了门洞。
她停在帘子前,感觉双腿有些发软。定了定神,她伸出手指,轻轻叩了叩旁边的门框。
“谁啊?”里面传来那个有些沙哑的女声,正是电话里的张姐。
“张姐,是我……阮雪。”她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发颤。
“进来吧。”声音淡淡的。
阮雪掀开竹帘。里面是个小小的隔间,只放着一张方桌,两把旧藤椅。一个约莫四十多岁、烫着卷发、穿着暗红色花呢外套的女人坐在里面,正慢条斯理地用小锉刀磨着指甲。她眼皮抬了一下,上下打量了阮雪一番,目光锐利得像刀子,从阮雪洗得发白的旧外套,看到那双沾了些许灰尘的廉价皮鞋。那目光让阮雪感觉自己像砧板上待价而沽的鱼肉。
“坐。”张姐朝对面的藤椅努了努嘴,继续低头磨她的指甲,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阮雪依言坐下,双手拘谨地放在膝盖上,脊背挺得僵硬。狭小的空间里,沉默像粘稠的胶水,令人窒息。只有那锉刀磨指甲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刮在阮雪紧绷的神经上。
“材料呢?”张姐终于开口,头也不抬。
阮雪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慌忙从随身带的那个磨损了边角的旧布包里,掏出一个小塑料袋。里面是她能拿出的所有“身份证明”:那张泛黄的河内大学毕业证书照片,她和王新仁在老家镇上拍的、像素模糊的合影(背后有手写的日期),王新仁的身份证复印件,还有两个孩子在本市学校的学籍卡复印件。她小心翼翼地把塑料袋推到张姐面前的桌上。
张姐这才放下锉刀,拿起塑料袋,慢悠悠地翻看着。她的手指粗短,指甲上涂着剥落的红色甲油。她看得很快,目光在那张毕业照片上停留了片刻,嘴角似乎扯动了一下,不知是嘲讽还是别的什么。看完,她随手把塑料袋丢回桌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就这些?”她抬起眼皮,看着阮雪,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
阮雪艰难地点点头:“……派出所要的那些,我们……实在弄不到。”
张姐拿起桌上的廉价香烟盒,磕出一支点上,深深吸了一口,烟雾喷吐出来,模糊了她有些浮肿的脸。“你这事,难。过期太久了,性质不一样了。懂吗?不是花点小钱就能抹平的。”她的声音透过烟雾传来,带着一种冷酷的清醒。
阮雪的心沉到了谷底,声音带着哭腔:“张姐,求您想想办法……孩子不能没有妈在身边,我要是被抓了……”
“行了行了,”张姐不耐烦地打断她,“哭要是有用,这世上就没难事了。”她弹了弹烟灰,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办法嘛,也不是完全没有。就看你们舍不舍得了。”
阮雪猛地抬起头,眼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之光:“您说!只要能办,我们……”
“这个数。”张姐伸出三根手指,在阮雪眼前晃了晃,指甲上的红色在昏暗光线下像凝固的血。
阮雪愣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三……三千?”
张姐嗤笑一声,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脸上的横肉都跟着抖了一下:“三千?三千连请人吃顿饭都不够!是三万!一口价,不还价。”
“三……三万?!”阮雪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眼前阵阵发黑。这个数字像一个巨大的、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她心上,砸碎了最后一丝侥幸。她家的全部家当,连同那个饼干盒里藏着的所有毛票,连一万都凑不出来!三万?那是一个足以将他们全家彻底压垮、碾入深渊的天文数字!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觉得肺里的空气都被抽干了,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狭小的隔间里,只剩下张姐抽烟的“咝咝”声,和阮雪自己越来越响、越来越急促的心跳声。那心跳声撞击着她的耳膜,像丧钟在敲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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