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呜——嘀呜——”尖锐的救护车鸣笛声由远及近。阮雪不知道什么时候拨打的120,也许是极度慌乱中按下了手机快捷键。医护人员冲进来,迅速接手。看着老人被抬上担架,阮雪像被抽掉了骨头,瘫软在地板上,大口喘着气,浑身湿透,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完了……全完了……她看着医护人员忙碌的身影,看着那闪烁的警灯透过窗户在墙上投下诡异的光影,巨大的绝望和等待审判的恐惧,几乎将她吞噬。
接下来的几天,阮雪如同行尸走肉。她不敢去医院,怕被盘问身份,只是每天无数次地看着手机,等待着那个来自大洋彼岸的、宣判命运的电话。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她吃不下,睡不着,在空荡荡的公寓里机械地做着清洁,一遍又一遍,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暂时麻痹自己。
一周后,电话终于响了。是周老先生在美国的儿子打来的。阮雪颤抖着接通,脸色惨白如纸。
“王阿姨,”电话那头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浓浓的疲惫和悲伤,“我是周先生。我父亲……昨天凌晨,走了。”
阮雪的心猛地一沉,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她张着嘴,发不出声音,等待着暴风雨般的斥责、追责,甚至报警的威胁。
“我们……都看到了。”周先生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极力平复情绪,“监控都拍下来了。谢谢你,王阿姨。”他的语气出乎意料地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感激,“谢谢你第一时间给他做心肺复苏,争取了宝贵的时间。谢谢你在他最后的日子里,把他照顾得那么好。我们都看在眼里。”
阮雪愣住了,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我们知道,这很突然,也给你带来了很大的惊吓。”周先生继续说,“我们商量过了,除了这个月的工资,我们会额外付给你双倍,作为感谢,也作为对你受到惊吓的一点补偿。另外……”他顿了顿,“我父亲这间公寓,我们打算处理掉。如果你有意向,我们愿意优先卖给你,价格可以优惠三万块。”
优惠三万!阮雪的心猛地一跳,几乎要跳出胸腔!三万!那个像山一样压在全家头顶的数字!但随即,冰冷的现实又将她拽回深渊。买房?她连三千块都拿不出来!优惠三万又如何?那依旧是她遥不可及的天文数字。
“周先生……”阮雪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巨大的失落和难堪,“我……谢谢您的好意。可是……买房……我……我没有钱……”她艰难地说出最后几个字,羞愧得无地自容。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这样啊……”周先生的声音里听不出失望,反而更温和了些,“没关系,王阿姨,我们理解。房子我们会另作处理。不过,我们承诺的感谢金不会变。那额外的三万块,我们会尽快连同工资一起打给你。再次感谢你对我父亲的付出,真的,非常谢谢你。他是个倔老头,最后的日子能有你这样细心的人照顾,是他的福气。”
电话挂断了。阮雪举着手机,久久没有放下。巨大的、不真实的狂喜和如释重负的虚脱感交织着席卷了她。她靠着冰冷的墙壁,慢慢滑坐到光洁的地板上,眼泪汹涌而出,不是悲伤,而是一种劫后余生、被巨大善意砸中后的茫然与宣泄。
几天后,一笔钱真的打到了阮雪用来收家政费的旧银行卡里。数字清晰地显示着:连工资带感谢金,整整三万元。她看着ATM机上那串梦寐以求的数字,手指颤抖着,一遍遍数着后面的零。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这笔钱,像一道撕开厚重阴云的阳光,刺眼,滚烫,照亮了那条通往“身份”的、布满荆棘的小路。
她紧紧攥着银行卡,像攥着全家人的命脉,冲出银行。她要立刻回家,告诉新仁,告诉华民,钱,凑齐了!那张压得他们喘不过气的居住证,终于有希望了!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阮雪眯着眼,脚步从未如此轻快。她穿过熙攘的街道,心里盘算着:三万块交给张姐,剩下的……华民一中的学费、住宿费……也许还能给华英买件新衣服?生活的重压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透进了久违的空气。
转过街角,离家那条熟悉的巷子就在眼前。远远地,她却看到出租屋楼下围了一小群人,指指点点。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她加快脚步,心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
拨开人群,眼前的一幕让她血液几乎凝固:出租屋那扇薄薄的木门敞开着,两个穿着深蓝色制服、表情严肃的人正站在门口!其中一个手里,拿着的赫然是王新仁那件破旧外套——而外套口袋里,露出了半截那个藏着全家积蓄、她刚刚为之欣喜若狂的旧饼干盒!另一个制服人员手里拿着记录本,正对着一脸灰败、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的王新仁问着什么。
阮雪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眼前猛地一黑,攥着银行卡的手瞬间冰凉。那刚刚燃起的、微弱的希望之火,被兜头浇下了一盆刺骨的冰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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