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苏映瑶已在偏殿等了半柱香。
青瓷茶盏里浮着半片未沉的碧螺春,她的指尖抵着杯沿,指甲在釉面上压出月牙形的白痕。
昨夜密室里的画像还在眼前晃,松烟墨的字迹像根细针,扎得她太阳穴突突跳。
可此刻廊下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她垂眸抿了口茶,再抬眼时,眼尾的红痕已被脂粉掩去,只余下摄政王夫人惯有的从容。
张宫女掀帘进来时,膝盖刚弯下一半,就被苏映瑶伸手托住胳膊:“不必多礼。”她声音温软,目光却像两把细刀,“昨夜说的事,可查实了?”
小宫女喉结动了动,袖中攥着的帕子浸出冷汗:“回娘娘,柔儿贵人每日寅时三刻醒,先要贴身丫鬟用热毛巾敷腹,然后……”她压低声音,“往肚皮上绑个羊皮肚袋。奴婢趁她昨日沐浴时摸过,里面装的是温米汤,摸起来软乎乎的,和孕肚一般。”
苏映瑶的指尖在案上轻轻叩了两下。
她早料到柔儿的假孕撑不过三月——上一世这蠢丫头也是用这招,偏萧煜被迷了眼,直到她“小产”时血水里泡出半块羊脂玉,才知是假。
可这一世,她要让这出戏唱得更热闹些。
“你今日便把肚袋换了。”她从袖中取出个绣着并蒂莲的小锦盒,“里面是掺了龙涎香末的粟米粉,遇热会散出甜腥气。”她顿了顿,盯着张宫女发颤的眼尾,“记住,等她晨起前换,莫要让旁人瞧出破绽。若成了——”她抬手指向窗外开得正好的海棠,“这院里的掌事权,便是你的。”
张宫女猛地跪下来,额头几乎要贴到青石板:“奴婢定当办妥!”
苏映瑶看着她退下的背影,听着裙摆扫过门槛的沙沙声,这才摸出袖中半枚玉佩。
玉上的螭纹硌着掌心,像墨羽寒昨夜慌乱的眼神。
她闭了闭眼,将玉佩按回袖底——有些事,总要等柔儿这颗钉子拔了再算。
午时三刻,御花园里飘着蜜饯的甜香。
柔儿穿着月白绣榴花的宫装,正倚在萧煜臂弯里笑。
她小腹微隆,腕上的翡翠镯子随着动作叮当作响:“陛下说等孩子出生,要赐他‘承’字作名……”
苏映瑶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
她坐在下首,看柔儿眼角的脂粉抹得过重,倒像只画坏了的蝶。
廊下穿堂风掀起她的裙角,她扶着案几起身:“陛下,臣妾忽然想起昨日得的新茶,想请御药房的何太医来辨辨滋味。”
萧煜正捏着葡萄喂柔儿,头也不抬挥了挥手。
苏映瑶转身时,瞥见柔儿眼底闪过的得意——这蠢货,怕是当她来贺喜的。
御药房的药香混着炭炉的暖意扑面而来。
何太医正踮脚够着黄芪,听见脚步声回头,见是苏映瑶,手一抖,药筛子“哐当”掉在地上。
“娘娘!”他慌忙弯腰去捡,额头的汗珠子砸在青砖上,“您交代的事,小的都备下了。”他从药柜最下层摸出个青瓷瓶,“紫灵草碾的粉,掺进安胎药里,脉象会乱得像胎儿在踢宫墙。”
苏映瑶接过瓶子,指尖触到瓶身的凉意:“今夜亥时,柔儿的安胎药。”她盯着何太医发颤的唇角,“你替她诊脉时,记得喊‘胎气不稳’。”
何太医猛地跪下来,指甲抠进砖缝里:“小的明白!当年小女落水,是娘娘救的……”
“够了。”苏映瑶打断他,将瓶子塞进他手里,“做好了,你儿子的太医院正使位子,稳了。”
她转身时,听见何太医重重磕了个头,额角撞在砖上的闷响混着药香,漫进风里。
是夜,柔儿的寝殿里哭嚎声刺破了宫墙。
“痛!痛死本宫了!”她缩在锦被里,额头的冷汗浸透了枕帕,原本精心绑在腹间的羊皮袋歪在一旁,渗出的粟米粉混着冷汗,散出股甜腥气。
萧煜攥着她的手,指节发白:“传何太医!快传何太医!”
何太医跑得冠冕都歪了,搭脉的手刚放上柔儿手腕,就倒抽一口凉气:“陛下!贵人脉如乱麻,胎气……胎气怕是要保不住了!”
柔儿猛地抓住他的衣袖,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你胡说!本宫前日还好好的……”
“贵人身上这甜腥气……”何太医皱着眉后退半步,“像是动了胎气后漏的胎血味,可这气味……”他瞥了眼缩在角落的张宫女,“倒和奴婢方才说的,换过的肚袋里的味道像。”
萧煜的脸瞬间沉了下来。
他甩开柔儿的手,转身大步走出殿门,龙袍下摆扫过门槛时带翻了烛台,火星子噼啪落在地毯上。
第二日早朝,金銮殿的龙涎香里飘着股紧绷的气息。
苏映瑶捧着檀木匣跪在丹墀下,匣盖掀开的刹那,羊皮肚袋、染着甜腥气的粟米粉包、还有张宫女按了血指印的供状,一一呈在众人眼前。
“陛下,”她声音清泠如泉,“这肚袋里的粟米粉,臣妇让何太医验过了——与柔儿昨夜‘胎气不稳’时散的气味,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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