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阳光透过永宁侯府层层叠叠的梧桐叶,在九曲游廊的青石板上筛下铜钱似的光斑。苏莉对着铜镜转了个圈,粉色蹙金绣袄的裙摆扫过满地镜光,领口处缠枝莲纹的金线在日光下泛着细碎的光——这是王氏今早才从库房最底层翻出来的老封君陪嫁,据说当年光是绣这领口的莲纹就用了三斤金线。她捏着一方洒金帕子,指尖反复摩挲着衣料上冰凉的珍珠绣,耳尖的东珠步摇随着动作晃出细碎的叮当声,倒像是某种迫不及待的鼓点。
"小姐,真要去花园堵王爷?"丫鬟春杏捧着鎏金手炉跟在身后,炉子里新换的龙涎香饼子熏得人发晕。她看着苏莉鬓边那朵过于娇艳的红梅,忍不住又道:"昨儿个才被张屠户家的狗追着咬,今日再..."
"闭嘴!"苏莉猛地回头,铅粉扑得太厚的脸颊皲裂出细小的纹路,"镇北王如今眼里只有苏桃那个贱人!"她攥紧帕子,指节泛白,"只要我能让王爷多看一眼,别说堵花园,就是让我去茅房蹲守也行!"话音未落,鬓边的红梅颤巍巍抖了抖,掉下两片花瓣落在衣襟上,恰好遮住一道被指甲掐出的红痕。
主院荷花池边的柳树下,苏桃正用桂花糕逗弄着镇北王送来的波斯猫。那猫毛色雪白,偏爱吃带辣的兔头,此刻正用爪子扒拉着她的裙摆,喉咙里发出撒娇的呼噜声。春桃气喘吁吁跑来时,发簪上的珊瑚珠差点甩进池塘,惊得一对锦鲤尾巴拍出水花:"小姐!庶小姐往牡丹园去了!头上插得跟个鸡毛掸子似的——"
"哦?"苏桃挑眉,将最后一块糕点塞进猫嘴里,拍了拍手站起来。裙摆上沾着的猫毛被她随意掸掉,露出底下洗得发白的素色罗裙,"她是嫌上次被张屠户家的猪拱了还不够丢脸?"她踢了踢脚边的泔水桶,桶里的剩菜晃出酸馊的气味,"走,去给妹妹'接风洗尘'。"
花园假山后,苏莉正扶着太湖石哎哟哎哟地哼唧。她算准了萧策每日午后必来侯府赏花,特意选了这条必经之路崴脚。听见脚步声时,她立刻拧紧眉头,用帕子按住脚踝,眼尾的泪痣在铅粉下若隐若现——这是她偷学的江南名妓妆容,据说能让男人骨头都酥半边。
萧策的玄色衣摆出现在月洞门时,苏莉心里一喜,正要扑上去,却见他身后跟着个蹦蹦跳跳的身影。苏桃端着个半人高的木盆,盆沿还沾着几片烂菜叶,正扯着嗓子喊:"王爷!您看我给您带了西街李记的新品——"话没说完,她脚下一滑,整个人扑向苏莉,木盆里的黄褐色液体呈抛物线状泼了出去。
"哗啦——"
酸馊的气味瞬间炸开。苏莉眼睁睁看着泔水混合着啃剩的鸡骨头、发黑的菜叶糊满全身,那件老封君的蹙金绣袄顿时成了块散发恶臭的抹布。一只黏着米粒的鸡爪子挂在她发髻上,随着她的尖叫摇摇欲坠,恰好砸在她精心描绘的胭脂唇上。
"庶妹走路不长眼啊!"苏桃捂着嘴惊呼,眼里却闪着狡黠的光,"我这盆泔水刚要去喂猪,您怎么就撞上了?"她用木盆边缘戳了戳苏莉肩上的馊饭粒,"哦对了,这鸡爪子还是王爷昨天赏我的,妹妹可真会挑。"
萧策站在三步开外,墨袍广袖掩着半张脸,肩膀却在阳光下微微颤抖。他身后的侍卫们齐刷刷低头,有个新兵没忍住"噗嗤"笑出声,立刻被他眼刀冻得僵在原地。苏莉被泔水里的辣椒籽呛得直咳嗽,铅粉混着馊水糊成泥浆,顺着下巴滴在价值千金的绣袄上,晕开一片片暗黄的污渍。
"王爷...您看她..."苏莉抬起哭花的脸,试图挤出柔弱的泪水,却被萧策嫌弃地后退半步。他掏出雪白的帕子掩住口鼻,目光扫过苏莉头上挂着的菜叶子:"本王不喜浓香。"顿了顿,又补充道,"尤其是馊水味的香。"
"对对对!"苏桃立刻凑上前,故意晃了晃沾着泔水的木盆,"王爷说过,女子当如桂花清雅——"她凑近萧策,发间的桂花香气混着烟火气扑面而来,"像我这样,才叫沁人心脾对吧?"
萧策耳根微不可察地红了,伸手替她拂掉肩上的猫毛,指腹不经意擦过她颈侧:"嗯,是点心香。"
"你这个贱人!"苏莉气得浑身发抖,鸡爪子从发髻上滑落,"啪嗒"掉在萧策的靴边。她慌忙去捡,却被苏桃抢先一步用木盆扣住:"妹妹别急,这鸡爪子我待会儿洗干净了油炸,给您留着下酒。"
萧策配合地退后两步,帕子捂得更紧:"本王突然想起府中有急事。"他转身时,袖中滑出个油纸包塞给苏桃,"李记新品,你尝尝。"
"还是王爷懂我!"苏桃眼睛一亮,打开油纸包就往嘴里塞。屎壳郎形状的绿豆糕刚碰到舌尖,远处就传来王氏尖利的叫声:"苏桃!你又把苏莉怎么了?!"
"母老虎来了!"苏桃吐了吐舌头,拽着萧策就跑。两人的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她回头冲他眨眨眼:"王爷,下次我准备两盆泔水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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