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来了。
不是斗兽场穹顶法阵模拟出的那种温驯的、滋养灵草的甘霖,而是真正来自天穹之外的东西。冰冷,浑浊,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铁锈腥气,沉重地砸落下来。
“血雨!”看台上,一个裹着华贵锦袍、满身酒气的胖子猛地跳起,油腻的脸上满是惊愕和嫌恶,他慌忙地拍打溅到袍袖上的浑浊雨点,“晦气!真他娘的晦气!管事呢?法阵呢?干什么吃的!”
污浊的雨水迅速在庞大的斗兽场沙地洼坑里汇聚,浑浊的暗红粘稠如血。空气里弥漫开一种沉闷的、令人作呕的腥甜,混杂着沙土被浸透后的土腥,还有……沙地深处经年累月渗入、无法洗刷干净的血的腐臭。
场中,云月漪被这突如其来的、真实的雨水浇得一个踉跄。她身上的破烂麻衣瞬间湿透,紧贴在嶙峋的骨架上,冰冷刺骨。粗重的喘息在湿冷的空气中化作白雾,每一次吸气,那浓烈的腥味都灌满胸腔,带来一阵窒息般的恶心。汗水和泥污糊住了她半张脸,只剩下那双眼睛,依旧在湿漉漉的额发下死死盯着前方。
她的对手,一个同样衣衫褴褛、但体型魁梧如铁塔的奴隶,正捂着肋下汩汩流血的伤口,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血水和雨水混在一起,在他脚下蜿蜒。他眼中闪烁着困兽般的凶光,那是被逼到绝境、只剩下原始撕咬本能的野兽眼神。
“杀了他!小贱种!”胖子看客被雨水激得更加暴躁,挥舞着拳头,唾沫横飞地嘶吼,“老子压了十块下品灵石赌你撑不过三场!给老子撕了他!”
“撕了他!”
“上啊!蠢货!”
更多的叫嚣声在看台上炸开,汇成一片扭曲的浪潮,压过沉闷的雨声。那些平日里道貌岸然、追求清净自然的修士老爷们,此刻在血腥和雨水的刺激下,面孔扭曲得如同恶鬼。
云月漪的手指深深抠进身下冰冷湿滑的沙土里,指甲缝瞬间塞满了污黑的泥泞。她全身的骨头都在叫嚣着疲惫和剧痛,每一次细微的移动都牵扯着无数裂开的伤口。冰冷的雨水像无数细小的冰针,扎进那些翻卷的皮肉里,带来一阵阵麻痹的钝痛。
她不能死在这里。
这个念头像最后一点微弱的火星,在冰冷的绝望深处顽强地燃烧着。不是为了什么虚无缥缈的自由,也不是为了复仇——那些对她而言太过奢侈。仅仅是为了活下去,为了明天可能扔进来的半块发霉的饼,为了能再呼吸一口这污浊但真实的空气。
她艰难地转动眼珠,目光越过嘶吼的对手,投向场边那个小小的角落。那里,静静倚着冰冷的石壁,是她唯一的伙伴——一柄油纸伞。
伞很旧了。竹制的伞骨磨得发亮,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到细小的裂纹。伞面是褪色的深蓝,遍布着无法洗去的污渍和数不清的破损小洞,边缘已经毛糙卷曲。它看起来脆弱得可怜,仿佛一阵稍大的风就能将它彻底肢解。在玄天宗斗兽场这个吞噬生命的巨大磨盘里,这柄破伞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荒谬。
没有人知道它从哪里来,就像没有人知道云月漪的父母是谁。从她在这地狱般的牢笼里拥有模糊记忆起,这柄破伞就一直在她身边。它是她蜷缩在冰冷石缝里唯一能遮挡些许寒风的屏障,是她被鞭打后躲在角落舔舐伤口时无声的见证者,是她无数次濒死噩梦惊醒时,唯一能紧紧抓住、感受到一丝微弱“存在”的实物。伞柄光滑冰凉,那是被她的手汗、血水、还有无数个绝望夜晚的泪水,经年累月浸润摩挲出来的。
雨更大了。浑浊的雨水顺着她湿透的额发流下,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甚至分不清脸上滚烫的是雨还是泪。对面的铁塔壮汉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不顾肋下撕裂的伤口,猛地蹬地,溅起大片血水泥浆,庞大的身躯带着同归于尽的凶悍,直直撞了过来!他仅剩的那只完好的手臂紧握着一块不知从哪里抠下来的、边缘锋利的碎骨,目标直指云月漪的咽喉!
死亡冰冷的吐息瞬间扼住了她的喉咙。
没有思考,没有权衡。纯粹是无数次在生死边缘挣扎磨砺出的、烙印进骨髓的本能反应。云月漪的身体先于意识动了。她猛地向侧面翻滚,动作狼狈不堪,沾满泥浆的身体在湿滑的沙地上拖出一道狼狈的痕迹。碎石和沙砾摩擦着伤口,带来钻心的疼痛。翻滚的同时,她伸长的手臂拼尽全力,指尖堪堪勾住了角落那柄油纸伞冰冷的伞柄!
入手冰凉而熟悉。
就在那壮汉裹挟着泥浆和血腥味的风压,即将碾碎她头颅的瞬间,云月漪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那柄破旧的油纸伞挡在了身前。
“噗嗤!”
预想中伞骨断裂、血肉被刺穿的恐怖声响并未传来。壮汉手中那块尖锐的碎骨,狠狠刺在了撑开的深蓝色伞面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看台上震耳欲聋的嘶吼声、胖子看客气急败坏的咒骂声、甚至那哗啦啦的雨声……一切嘈杂都猛地被拉远,变得模糊不清,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水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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