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声更鼓的余音在长安城上空回荡,顾长安的耳膜被震得生疼。他低头看着怀中燃烧的绢书,火舌舔舐着画中道袍女子的面容,那银铃在火光中泛着诡异的光泽。太子妃的裙摆已被银线侵蚀过半,丝线如同活物般向上攀爬,每蠕动一寸,她的脸色便苍白一分。
“阿姐!”昏迷少女——不,此刻应称她为小道姑——扑上前去,颤抖的手指试图扯断那些银线,却被丝线反噬,指尖顿时渗出血珠。她咬牙撕下一截衣袖,裹住伤口,抬头时左眼清明如初,右眼却仍是一片混沌,“不能再拖了,镜婆的诅咒一旦选定载体,便再难逆转!”
顾长安的左手银线已蔓延至肩胛,剧痛如千万根细针扎入骨髓。他单膝跪地,横刀抵住地面,刀刃与青石板摩擦出刺耳的声响。记忆的碎片仍在翻涌,他看见东宫佛堂的梁木在烈火中坍塌,浓烟里有人将他推开,而那人转身的瞬间,背影与眼前的太子妃重叠。
“殿下想起来了?”太子妃轻笑,声音沙哑如秋风扫过枯叶。她抬手抚过自己狰狞的疤痕,指尖所触之处,银线微微震颤,“那年火场,你推开我时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顾长安的喉头滚动,却发不出声音。记忆中的画面愈发清晰——火舌吞没殿门,浓烟中少女的裙角被梁木压住,他拼尽全力将她推出火海,而自己却被困在坍塌的横梁下。少女回头时,左眼蒙着鲛绡,泪痕混着烟灰划过脸颊。
“你说……”太子妃替他回答,唇角溢出一丝黑血,“‘活下去,替我看看太平盛世’。”
小道姑突然抓住顾长安的右腕,力道大得惊人。她的指甲陷入他的皮肉,声音低如耳语:“阿姐当年为救你,以禁术将你的记忆封存,自己却承受了双倍的反噬。这些年她扮作太子妃,是为护你周全,可如今……”她看向太子妃逐渐银线化的身躯,眼眶通红,“镜婆的诅咒选中了她,若再不阻止,她便会成为下一个天璇!”
顾长安的胸口如被重锤击中。他猛地抬头,望向龙池方向——池水虽已回落,但池底的银线模型仍隐约可见,东宫各殿悬挂的人皮灯笼在月光下泛着惨白的光。那些灯笼……竟全是镜婆用宫女背皮所制!
“镜婆是我所创……”顾长安喃喃自语,左手不受控制地抽搐。记忆中的画面再度浮现——东宫偏殿,年轻的自己手持金刀,刀刃划过宫女的脊背,鲜血顺着刀锋滴落在白玉地砖上。宫女回头时,眼中满是绝望与哀求,而自己……竟在笑。
“不!”他低吼一声,右手握紧横刀,猛地斩向左手银线。刀刃与银线相撞,迸出刺目的火星,丝线却纹丝未动,反而缠绕得更紧。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冷汗浸透内衫。
太子妃忽然踉跄着上前,烧焦的指尖轻轻按住他的刀背。“没用的……”她摇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银线已与血脉相连,强斩只会伤及心脉。”她抬眸看向顾长安,眼底映着月光,竟有一丝释然,“殿下,这一次……换我护你。”
话音未落,她突然拔出顾长安腰间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刺入自己心口!鲜血喷涌而出,溅在顾长安的铠甲上,顺着甲片缝隙蜿蜒而下。
“阿姐——!”小道姑撕心裂肺地哭喊,扑上去想要捂住她的伤口,却被太子妃推开。
“走……”太子妃咬牙,血沫从唇角溢出,“带他离开长安……去骊山……找杨……”她的声音渐弱,最后的字眼淹没在夜风中。
顾长安的瞳孔骤然收缩。骊山……杨……是杨贵妃?还是画中那个道袍女子?他来不及细想,银线已趁机侵入他的脖颈,如毒蛇般缠绕上他的喉管。呼吸被扼住的瞬间,他看见太子妃的裙摆彻底化为银线,丝线如藤蔓般将她包裹,渐渐凝成茧状。
小道姑抹去眼泪,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枚铜铃,铃身刻着繁复的符文。她咬破食指,将血涂在铃上,随后猛地摇晃——
“叮铃——”
清脆的铃声在夜色中荡开,银线的蠕动竟为之一滞。顾长安趁机挣脱束缚,踉跄着后退两步,大口喘息。小道姑拉起他的手腕,声音急促:“趁现在!去骊山!只有找到杨氏,才能解开镜婆的诅咒!”
顾长安回头望向已成银茧的太子妃,胸口如压千钧巨石。他握紧横刀,哑声问:“她……会怎样?”
小道姑的眼泪砸在地上,溅起细小的尘埃。“若诅咒完成,她会成为镜婆的容器,永世不得超生。”她拽着顾长安向暗巷奔去,声音散在风里,“但若我们能找到杨氏……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长安城的街巷在夜色中如迷宫般蜿蜒。顾长安的左手银线仍在蔓延,每走一步都如踩在刀尖上。小道姑在前引路,身影灵活如猫,偶尔回头确认他是否跟上。
转过一道矮墙,前方忽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是叛军的巡逻队!顾长安一把扯住小道姑,将她拉到墙后阴影处。两人屏息凝神,听着铁甲碰撞声渐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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