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宁城的更夫梆子声还未歇尽，方仁杰已叩响了孙大夫医馆的后窗。
“这么急？”孙大夫披着半旧青衫掀开帘子，药炉的焦苦气裹着夜露涌出来，他瞥见方仁杰怀中鼓囊的羊皮地图，瞳孔微缩——这是三天前古庙血战时，那影使咽气前紧攥的东西。
柳姑娘从屋檐跃下时，发间银铃轻响。
她的柳叶刀还带着昨夜未擦净的血渍，却先伸手按住方仁杰欲展开地图的手背：“先点艾草。”她指了指窗台上的铜灯，“防迷香。”
方仁杰喉结动了动，到底没说破——这是神判门传下的警觉，可此刻他掌心的地图烫得慌，二十年前的火舌仿佛又舔上后颈。
他将地图平铺在医馆案几上，烛火被山风卷得摇晃，“神判门旧址·地宫入口”八个朱砂字忽明忽暗，像在滴血。
“这是我父亲最后消失的地方。”他声音发涩，指尖划过地图边缘的暗红，那是影使尸体上的血，“当年奶娘说，门主带着密卷进了地宫，再没出来。”
孙大夫的指甲掐进案几：“你要去？”他鬓角的白发被烛火映得发亮，作为方仁杰从小到大的“外伤顾问”，他太清楚这地图意味着什么——不是秘密，是漩涡。
系统提示音适时在方仁杰脑海炸响，机械音混着心跳声：“是否选择‘独自前往探查’‘请陈老伯辨认地形’‘先配制解毒药以防万一’？”
方仁杰盯着地图角落的“判”字暗号。
陈老伯是神判门外围弟子，十年前搬到他隔壁时，窗台上总摆着两盏长明灯——和神判门祠堂的灯盏一式一样。
他攥紧地图边缘：“陈老伯。”
柳姑娘的柳叶刀突然出鞘三寸，刀光掠过陈老伯的后颈时，老人正端着茶碗跨进门槛。
“姑娘手真快。”陈老伯的茶盏稳稳当当，茶沫都没晃，“二十年前我给门主牵过马，现在老了，骨头倒还硬。”
方仁杰起身扶他坐下。
陈老伯的手指触到地图的瞬间，整个人如遭雷殛——那是双常年握锄头的手，此刻却抖得像风中枯叶。
“山坳……”他喉间发出破风箱似的声响，“当年门主说要取‘镇门九判’，我跟着走到第三重机关，就被一道血莲门拦了下来。”他浑浊的眼睛突然发亮，“门上浮雕的莲花瓣会转，转错一瓣，头顶的石锥就往下落！”
“老伯歇会儿。”孙大夫递过参茶，目光却扫过方仁杰——这老人的颤抖不是装的，他手腕上淡青色的疤痕，和神判门弟子训练时防机关的护腕勒痕分毫不差。
天刚蒙蒙亮，四人已站在地图标注的山谷口。
荒草齐膝，风里飘着腐叶和铁锈混合的腥气。
方仁杰的铜钲挂在腰间，那是祖上传下的更夫家什，此刻被他攥得发烫——铜钲内侧嵌着半截短刃，刃口还留着影使颈血的暗斑。
“看那块巨石。”柳姑娘的声音像浸了冰，她的刀尖挑起一丛野蔷薇，露出石面上模糊的莲花纹路，“花瓣方向和陈老伯说的……”
“逆时针三瓣。”方仁杰接口。
他蹲下身，铜钲轻轻敲击地面——第一块青石板“咚”，第二块“嗡”，第三块……他的指节顿住，回音里裹着空洞的嗡鸣，像敲在空瓮上。
“地宫在下面。”他抬头时，晨光正掠过柳姑娘的刀背，映得她眼底的冷光更盛。
孙大夫已经取出药囊，将解毒丹分发给三人：“机关必有毒，我调了避瘴散。”
陈老伯突然抓住方仁杰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血莲门后有个石匣，匣里……”他突然剧烈咳嗽，弯腰时从怀里掉出个褪色的香包——方仁杰瞳孔骤缩，那是他小时候挂在床头的，奶娘用碎布缝的“长命锁”。
“老伯？”柳姑娘的刀再次出鞘，这次陈老伯没躲。
方仁杰却按住她的手腕。
他蹲下身捡起香包，里面飘出熟悉的艾草味——是奶娘的手艺。
“您当年……”
“奶娘是我师妹。”陈老伯抹去眼角的泪，“当年火场里，是我把你塞进她怀里的。”他指了指脚下的青石板，“现在，该送你回家了。”
风突然大了。
方仁杰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撞在铜钲上，闷响里混着系统提示的轻鸣：“是否选择‘寻找入口机关’‘试探是否有毒气’……”
他的短刃已经出鞘，刃尖抵住青石板缝隙。
二十年前的火，二十年后的光，此刻都聚在这方寸之间。
方仁杰的短刃尖在青石板缝隙里微微发颤，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炸成三片金箔：“是否‘寻找入口机关’‘试探是否有毒气’‘先派柳姑娘绕后观察’？”
他喉结滚动两下，目光扫过陈老伯眼角未干的泪——那枚褪色香包还攥在他掌心，艾草味裹着奶娘的温度。
二十年来，他在更夫梆子声里数过三千六百次星移，每夜敲到第三遍时，总梦见火海里有个女人把他塞进竹筐。
此刻竹筐的藤条硌着掌心，他听见自己说：“找机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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