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籁俱寂,只有夜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反而衬得这寂静更加诡谲,更加令人心悸。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咚咚咚地擂着胸膛。出事了!王家肯定出大事了!
白天那孩子异样的笑容和眼神,此刻无比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与这声恐怖的惨叫交织在一起。一种强烈的不安感攫住了我。去敲门?怕是来不及,也未必敲得开。犹豫只在刹那,我深吸一口气,几步冲到院墙边。这墙不算太高,我手脚并用,扒住墙头凸起的砖缝,奋力攀了上去。
骑在墙头,我迫不及待地向王家院内望去。
月光还算明亮,能清晰地照见院中的景象。
只一眼,我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四肢冰凉,连呼吸都停滞了。
院子里,宴席尚未撤去,杯盘狼藉。
然而,刚才那些还在推杯换盏、高声谈笑的宾客,此刻全都……变了模样。
他们不再是活生生的人。
而是一个个脸色煞白、两颊涂着夸张圆形胭脂的纸人!
穿着绫罗绸缎剪裁的纸衣,保持着各种僵硬的姿势——有的举着酒杯,有的伸着筷子,有的张着嘴仿佛在叫好。密密麻麻,或坐或站,挤满了整个院子。在清冷的月光下,这些纸人空洞的眼眶直勾勾地“望”着前方,那白脸红腮的模样,透着一种难以言状的邪异和死寂。
整个院子,除了风吹动纸人发出的轻微“哗啦”声,再没有任何活物的声响。
我的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咯咯作响。这究竟是什么妖魔鬼怪弄出来的场面?白天那些……难道一直都是这些玩意儿?那王掌柜和他家人呢?
我的目光惊恐地扫过这片纸人的丛林,猛地定格在内堂门口。
那里,白天摆放软榻的位置。
软榻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黑沉沉的、像是檀木打造的大算盘!
算盘极大,几乎像一张小床。
而那个白天还要我抱的、刚满百日的婴儿,此刻就端端正正地坐在算盘前面。
他身上只穿着一件红色的肚兜,裸露出的白胖胳膊和小腿,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他脸上的婴儿肥嫩似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不协调的、成人才有的冷肃和专注。
他低垂着眼睑,那双白天抓住我盘扣的小手,此刻正飞快地拨弄着算盘上乌黑的珠子。
“啪!啪嗒!啪!”
算珠碰撞的声音,在死寂的院落里清脆地回响着,一下,一下,敲打得人心头发颤。
他不是在玩耍。
那拨弄算盘的手法,娴熟、老练,带着一种账房先生般的精准和冷酷。
他一边拨拉着算盘,一边偶尔会抬起眼皮,扫视一下满院的纸人。
那眼神,不再是白天的清澈透亮,而是深不见底的幽寒,带着一种……检视、核算、甚至是不耐烦的戾气。
仿佛眼前这些不是纸人,而是他手下亟待清算的……账目。
就在这时,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拨算盘的手微微一顿。
然后,那颗小脑袋,慢慢地,一点点地抬了起来。
那双幽寒的眼睛,穿越了满院的纸人,穿越了清冷的月光,准确地、毫无偏差地,落在了骑在墙头、浑身僵冷的我的身上。
目光对上的那一刹那。
他看着我,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开了一个弧度。
那是一个冰冷、诡异,完全不属于婴儿的,森然的笑容。
我怪叫一声,魂飞魄散,原本扒着墙头的手脚一软,整个人再也支撑不住,直挺挺地从墙头向后翻倒,重重摔落在自家院子的泥地上。
后脑勺磕在什么硬物上,一阵剧痛袭来,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
额头上传来湿凉的触感,我艰难地睁开眼,刺目的阳光让我立刻又眯了起来。
“六子!六子!你醒了?阿弥陀佛,可吓死娘了!”
母亲带着哭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晃了晃昏沉疼痛的脑袋,发现自己躺在自家的床上,母亲正用湿毛巾给我擦脸。
“娘……我……”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疼。
“你别动,别动!”母亲连忙按住我,“你说你这孩子,好好的怎么摔在院子里了?后脑勺磕这么大个包!要不是我早上回来发现……”
院子!王家!
我猛地一个激灵,抓住母亲的手,声音发颤:“娘!王家!隔壁王家出事了!我昨晚……我翻墙看到的!满院子……满院子都是纸人!还有那孩子……那孩子在打算盘!”
我语无伦次,急切地想把昨晚那恐怖的一幕说出来。
母亲的表情却变得有些古怪,她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不烧啊……六子,你是不是摔糊涂了?做什么噩梦了?王家能出什么事?人家好好的!”
“好好的?”我愣住了,“不可能!我亲眼看见的!那声惨叫您没听见吗?”
“什么惨叫?我昨晚在王家帮忙到后半夜,回来时你都睡下了。今早天没亮我又过去帮着收拾,王家一切正常啊,就是客人散得晚些,王掌柜还说起你呢,说你昨天去道贺了。”母亲一脸的不信,“哪来的纸人?那孩子也好好的,在摇篮里睡得香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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