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议过半,御史大夫王启明手持玉笏出列,声音洪亮,带着道貌岸然的激愤:“陛下!臣冒死进谏!自古阴阳有序,乾坤有定!牝鸡司晨,惟家之索!女子临朝称制,实乃悖逆天道,动摇国本!长此以往,恐社稷倾危啊!”
此言一出,阶下立时响起一片压抑的议论声,不少守旧臣子纷纷侧目,眼神闪烁。
沈栖凰心中冷笑,面上却无波无澜。
她不疾不徐地翻开御案上风荷司呈上的密报册页。
指尖划过一行行小字,那上面事无巨细地记录着这位以“礼法”自居的王大人如何宠妾灭妻,纵容其宠妾柳氏在府中横行跋扈,甚至克扣正室夫人用度,将其逼得几欲自尽。
这些肮脏污秽,与他此刻义正言辞的嘴脸形成绝妙讽刺。
她合上册页,抬起眼,目光透过珠帘,精准地落在那位慷慨陈词的御史大夫身上。声音不高,却清泠如玉磬相击,带着穿透朝堂的冷冽:“王爱卿忧国忧民,拳拳之心,朕甚感怀。爱卿方才言道,‘女子不可为帝’,此乃古训。那么,”
她微微一顿,目光如冰锥般刺向王启明,“敢问爱卿府上那位柳氏,又是如何以区区妾室之身,执掌中馈,凌驾于正室夫人之上?这‘牝鸡司晨,惟家之索’的道理,爱卿是只用来规劝朕,还是府中另有乾坤,可以破例?”
王启明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变得惨白如纸,额角冷汗涔涔而下。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咯咯作响,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双腿一软,“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冰冷的金砖之上,以头触地,抖如筛糠:“陛……陛下!臣……臣……”
阶下百官一片哗然,惊疑、鄙夷、幸灾乐祸的目光交织而来。
沈栖凰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阶下神色各异的群臣。
在人群后方,侍卫队列的边缘,她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萧执圭。
他穿着普通侍卫的服饰,身姿挺拔如松,正微微垂首,嘴角却勾起一抹极其隐秘、带着赞许与骄傲的笑意,快得如同错觉。
这一幕,让她心头微暖,蓦然想起当年在东宫时,他握着自己的手,在沙盘前指点江山,沉稳教导:“治臣如治水,堵不如疏。知其深浅,晓其流向,方能因势利导,控其为我所用。”
今日,她初试锋芒,似乎,做得尚可。
四、太后心墙
坤宁宫的垂花门紧闭,门上新换的素色门帘在微风中轻轻晃动,透着一股拒人千里的死寂。
青棠端着精心熬制的参汤,双手微微发抖,声音带着哭腔:“陛下……娘娘她……还是不肯见您……”
沈栖凰驻足门前,目光落在那些素净的帘子上。
曾几何时,她作为被太后收养的孤女初入宫闱,太后也曾这般慈爱,亲手为她梳理长发,温柔叮咛。
那时的温情,如今想来恍如隔世。她伸出手,指尖仿佛想触碰那冰冷的门帘,最终却只是虚握了一下。
腕间的暖玉镯贴着皮肤,也带不来多少暖意。
一只温热有力的大手覆上她微凉的手背,紧紧握住。萧执圭的声音低沉而坚定:“进去吧,栖凰。我陪你一起。”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肌肤传来,带着无声的支持。
内殿光线昏暗,浓重的檀香味混合着苦涩的药味弥漫在空气中,令人窒息。
太后斜倚在窗边的软榻上,背对着门口,身形比记忆中瘦削佝偻了许多,鬓边已染上刺目的霜华。
听见脚步声,她并未回头。
“母后……”沈栖凰放轻脚步上前,刚开口唤了一声。
“出去!”太后猛地转过脸,声音嘶哑尖利,如同被砂纸磨过,浑浊的眼中布满血丝,死死盯着沈栖凰,那目光里是刻骨的恨意与悲痛,“谁准你进来的?!滚出去!”
沈栖凰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滞涩,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母后,承锐的事……”
“住口!你不配提他的名字!”
太后像是被狠狠刺了一刀,情绪瞬间失控,她猛地抓起软榻枕边一支沉甸甸的白玉凤头簪,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沈栖凰的面门狠狠掷来!
“别叫我母后!你不配!是你!是你这祸水害死了我的锐儿!若不是你回来勾引他,蛊惑他,他怎会……怎会走到那一步!”
簪子带着凌厉的破空声,擦着沈栖凰的耳畔呼啸而过,“铮”地一声脆响,深深钉入她身后的朱漆梁柱,簪尾犹自嗡嗡震颤。
萧执圭反应极快,在簪子飞来的瞬间已上前一步,结结实实地将沈栖凰护在身后。
他看着母亲扭曲的面容,沉声道:“母后!承锐的死,是他咎由自取!是他自己选择了那条路!”
“你也帮着她!你这个逆子!”
太后气得浑身剧烈颤抖,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指向萧执圭身后的沈栖凰,声音凄厉绝望,“你们!你们都是一伙的!都巴不得他死!好让你们这对……这对不知廉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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