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卑斯山脉的冰川深处，冰泪湖如同一枚被神只遗落的银镜，倒映着亘古不化的雪峰。
湖水并非透明，而是泛着幽暗的蓝紫色，仿佛沉淀了无数未诉的预言。
湖面凝结的薄冰下，隐约可见银色的纹路蜿蜒游动，像是沉睡的血族亲王的血脉仍在流淌。
莫兰立于湖畔，深棕鬈发被寒风吹散，碧绿眼瞳倒映着冰层下若隐若现的暗红。
那是沉眠的血族亲王真身。
红发如焰，双眸紧闭，仿佛只是陷入了一场漫长的梦境。
只是，那被寒冰禁锢的躯壳仍透着令人战栗的威压。
他俯身将掌心贴在冰面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隔着厚重的冰层也能触碰到那具身体的轮廓。
"三百年了，殿下……"
他的声音低哑如雪落枯枝，"您宁愿困在那具人类的躯壳里，也不肯回到属于您的地方。"
"现在……"他低喃，嗓音裹着雪风，温柔又阴郁，"您终于要回来了。"
湖心的冰层突然裂开一道细纹。
蓝紫色的蝶群从裂隙中涌出，翅膀上的星纹流转如活物。
蝶群凝聚成一道窈窕身影。
少女踏着虚无的月色现身，黑发如瀑垂落至脚踝，紫瞳里盛着讥诮的冷光。
"你还在做梦？"
梵诺拉轻笑，指尖缠绕着一只蓝紫色的月蚀蝶，蝶翼上的星河纹路与她的瞳孔如出一辙，"她不会为你停留，莫兰。从前不会，现在更不会。"
"先知大人......"
莫兰没有回头，只是凝视着冰层下若隐若现的红影。
"您当年用她的血让我永生时，可没说过……我会因此变成笑话。"
梵诺拉的紫瞳微微收缩。
她曾以为这人类贵族只是一枚好用的棋子，用亲王之血施予禁术，不过是为了借他之手唤醒沉睡的真身。
可三百年过去，这男人的执念早已扭曲成连她都心惊的深渊。
"你明知她心里装着谁。"
她故意让月蚀蝶停在他肩头，鳞粉簌簌落下，"那个医生，叫什么来着？张——"
"闭嘴。"
莫兰突然掐碎肩头的蝶，粘稠的银色浆液顺着指缝滴落。
他转身时碧绿眼瞳泛起兽类的竖瞳，禁术赋予的伪永生早已侵蚀他的人类血脉。
"您只需要完成交易，唤醒她的真身。至于其他……"
他低头舔掉掌心的蝶血，轻笑，"我会亲手剪除。"
梵诺拉的目光扫过湖心，又落回莫兰脸上："你真的想清楚了吗？一旦她醒来，第一个要杀的……或许就是你。"
莫兰的嘴角扬起一抹近乎温柔的弧度："那也不错。"
梵诺拉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最终叹了口气："疯子。"
"你说过，只要唤醒她，"莫兰根本不在意，他一字一顿道，"她就会彻底摆脱那具人类的躯壳。"
梵诺拉轻笑，紫瞳直视莫兰，带着居高临下的怜悯。
"我是说过，但我可没保证，她会如你所愿地……只看你一个人。"
她抬手，冰凉的指尖抚过莫兰的脸颊，像在逗弄一只不听话的宠物，"你也别做多余的事。"
"你怕了？"莫兰低笑，嗓音沙哑，"怕她醒来后，第一个杀的就是你？"
"我怕什么？"梵诺拉抽回手，漫不经心地整理袖口，"我只是不喜欢看蠢货自寻死路。"
她转身走向湖心，每一步都让冰层发出细微的崩裂声。
冰层下传来空洞的回响，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在苏醒。
"莫兰，你是我见过最固执的人类。"她头也不回地说道，"可惜，固执救不了你。"
莫兰站在原地，碧绿的瞳孔倒映着湖心的身影，阴郁而偏执。
"我不需要救赎。"他轻声道，"我只需要她。"
梵诺拉眯起眼，月蚀蝶的尸体在她掌心化作一缕紫烟。
"蠢货……"
她飘到莫兰面前，指尖虚点他心口，"你靠她的血苟活，却妄想抹去她真正在意的人？"
莫兰忽然抓住她的手腕。
他体温冰凉，掌心却带着灼烧般的颤栗。
"先知大人，"他俯身逼近，呼吸里带着苦艾酒的苦涩，"您最近……似乎很关心我的私事？"
梵诺拉瞳孔骤缩。
月蚀蝶的残影在她周身炸开，却被他另一只手狠狠掐灭。
两人僵持的间隙，湖底的红影忽然剧烈翻涌，整个冰面浮现出蛛网般的血色纹路。
那是亲王真身对血脉共鸣的回应。
"看啊，"莫兰松开她，痴迷地望向湖心，"她在等我。"
梵诺拉冷笑一声。
她早该知道，这男人的疯癫从来不止针对裴傲青。
禁术扭曲了他的灵魂，让他既渴求亲王的垂怜，又憎恨一切分走她目光的存在。
包括她自己。
"最后一次警告。"
她甩袖退后，黑发在暴风雪中狂舞，"唤醒她后，立刻离开。否则……"
月蚀蝶的复眼在她掌心睁开，倒映出莫兰被银焰吞噬的幻象，"连我也保不住你。"
莫兰却笑了。
他单膝跪在冰裂的湖岸，从怀中取出一把镶嵌血钻的匕首。
那是凡尔赛宫玫瑰园里，裴傲青曾用来挑过他下巴的凶器。
"我不需要被保住。"
刀刃划开掌心，鲜血滴入冰缝的刹那，整个湖面开始沸腾，"我要的……从来都是同归于尽。"
梵诺拉望着他浸血的手掌，想起三百年前那个雪夜。
她将亲王之血注入这人类贵族的心脏时，他疼到痉挛却仍固执地仰望星空，说："从此我的命是她的，但我的灵魂……只忠于自己的欲望。"
而现在，他的欲望正将冰泪湖染成猩红。
梵诺拉忽然回头，紫瞳中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情绪。
"莫兰。"她轻声道，"如果有一天你后悔了……记得求饶。"
"否则，我会看着你被撕成碎片……然后捡走你那双漂亮的眼睛。"
莫兰没有回应。
他仿佛已经看到湖面骤然炸裂的刹那，整个冰泪湖的湖水倒灌入天，化作一场血色的雨。
而在那雨幕之中，一双赤红的眼眸缓缓睁开——
梵诺拉的笑容淡去。
她透过冰川望向隐约光亮之处。
那里有月蚀蝶盘旋的痕迹，是张鹭白一行人逼近的征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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