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跪在丹墀下,听着自己的心跳声在空旷的殿内回响。
谢榕屿穿着簇新的绯色官服,站在武将班首,玉骨扇换成了朝笏。李承渊则跪在文官队列里,脊背挺得像杆枪。
“启禀陛下,”李承渊的声音响彻殿宇,“光禄寺左丞刘焕,以'采阴补阳'为名拐卖良家女,其罪当诛!”
御座上的皇帝皱起眉头:“可有证据?”
“有!”沈知意叩首在地,呈上刘侍郎的供词和伪造的采选文书,“这些姑娘最小的十岁,最大的十四岁,皆被以'秀女'之名骗卖。刘侍郎更声称,此举是为'重返青春'。”
殿内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嗤笑。丞相忽然出列,玉带钩在阳光下泛着冷光:“陛下,这分明是市井谣言!光禄寺乃礼法之地,岂会有此等腌臢事...”
“礼法?”谢榕屿忽然开口,展开一幅卷轴,上面画着刘侍郎强纳童女的春宫图,“这是臣从刘侍郎密室搜出的'双修图',墨迹还未干呢。”
卷轴展开的瞬间,满朝哗然。沈知意瞥见画面上扭曲的肢体,只觉胃里翻涌。
皇帝的脸色铁青:“刘焕,你可有何话说?”
刘侍郎忽然“扑通”跪下,额角磕出血来:“陛下明鉴!都是方士蛊惑臣...臣一时鬼迷心窍...”
“拖出去斩了。”皇帝挥了挥手,看向沈知意,“你身为九品官媒,竟敢越阶查案,可知罪?”
殿内空气瞬间凝固。苏婉柔躲在珠帘后偷笑,却见沈知意挺直脊背:“陛下,民女知罪。但眼睁睁看着姑娘们被拐卖而不救,才是最大的罪!刘侍郎以荒唐借口摧残幼女,若不严惩,何以正国法、安民心?”
皇帝大笑:“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念你曾破刘三娘一案有功,此次捉拿刘焕你也有参与,着吏部将你连升两级,擢(zhuo)为七品官媒,专司民间婚事之冤案。”
“谢陛下!”沈知意叩首时,瞥见李承渊和谢榕屿同时露出笑意。
退朝后,谢榕屿晃着新赐的金镶玉腰带追上来:“小知意,要不要设宴,庆祝升官?”
“不了。”沈知意摸出李承渊的帕子还给他,“我要去梁家,告诉阿花她们,凶手已经伏法。”
李承渊接过帕子:“我送你。”
“慢着!”谢榕屿挡在两人中间,“李大人公务繁忙,还是由我...”
李承渊挑眉,“沈官媒是乃朝廷命官,自有官轿接送。”
沈知意看着两人互相推搡的背影,“噗嗤”笑出声。轻风卷起她的裙角,露出绣在里衬上的并蒂莲,在阳光下格外耀眼。
她摸着新赐的七品官服,布料比从前的粗麻柔软许多。
远处传来卖糖葫芦的吆喝声,沈知意摸出枚铜钱买了串,酸甜的味道在舌尖散开。她忽然想起第一次当媒人时,领她入行的阿婆说:“媒人口,秤杆心,称得人心才是真”。如今她终于明白,这杆秤,要称的不仅是姻缘,更是因缘而起的天下公道。
沈知意将鎏金缠枝镜扣在典当行柜台,掌柜在算盘上敲出脆响:“二十两,姑娘可想好了?”
“劳烦用银票。”她指尖抚过镜面裂痕,这是娘亲留的最后一物。
梁家门前,阿花正和阿山晒着被子。看见沈知意的官轿,小姑娘眼睛一亮,发间的野茉莉随着跑动轻轻颤动。
“沈姐姐!”阿花扑过来,“听说刘侍郎被砍头了?”
“嗯。”沈知意摸了摸她的头,“以后不会再有坏人来欺负你了。”
阿山抱着一摞书从屋里走出,青衫上打着整齐的补丁:“沈姐姐,等我将来考上县学、做了官,也要像你一样!”
“傻小子,”沈知意轻笑,“做官莫要为了逞威风,而是要让这天底下的蛆虫都无处可爬。”
一阵风掠过竹篱笆,吹得晒衣绳上的粗布衫轻轻摇晃。沈知意望着梁家兄妹的笑脸,忽然觉得身上的七品官服,轻了许多。
阿山誊写的书卷被水渍晕开墨痕。沈知意将银票压在豁口陶碗下:“私塾的余款我先垫一部分,余下的...”
“使不得啊!”梁叔枯槁的手颤抖着推回去,“你自己也需要过活...”
沈知意将银票硬塞在阿花的手里:“阿花,乖,姐姐是为了你们,可不是为你爹娘。”弯腰扶起要跪拜的阿花,小丫头腕间红绳缀着褪色的琉璃珠:“姐姐说过,十三岁该执笔而非绣针。”
梁婶从灶间捧出煨好的姜汤。沈知意望着陶碗里浮沉的姜丝,恍惚想起儿时高烧不退,娘亲为她捂暖的汤药。临走前她将带来的文书匣拿给阿山:“要好好读书。”
沈知意跪在青苔斑驳的碑前:“娘,您总说女子当要独立,如今女儿懂了...”她将枯萎的野菊换成新摘的忍冬,“女儿找到了做官媒的意义。”
雨丝斜打进官媒衙的菱花窗,柳莹抱着晒干的艾草撞开门:“知意!”“她指着绯色官服上银线绣的流云纹,“七品!你怎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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