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诊手术室门外,那盏刺目的红灯,像一个冷酷而沉默的审判者,固执地亮着。
惨白的灯光从天花板倾泻而下,将冰冷的走廊切割成泾渭分明的明暗区域。空气里弥漫着浓重得化不开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焦虑和绝望。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流动感,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拉扯得无比漫长,像钝刀子割肉,缓慢地凌迟着门外等待者的神经。
我蜷缩在冰冷的墙角,背脊紧紧贴着瓷砖,刺骨的寒意透过薄薄的衣料不断渗入,却丝毫无法冷却心头的灼痛和恐慌。双手无意识地环抱着膝盖,指甲深深掐进手臂的皮肉里,留下几道清晰的红痕,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目光死死地、近乎偏执地钉在那扇紧闭的、仿佛隔绝了生死的大门上。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担架上那张毫无血色的脸,闪过地上那滩刺目的暗红,闪过氧气面罩上凝结的细小水珠,闪过心电监护仪上微弱起伏的绿色线条……每一个画面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灼烫着摇摇欲坠的神经。
“忘了我。”
那三个冰冷的字,如同跗骨之蛆,在每一次呼吸的间隙疯狂盘旋、切割。为什么要发那条短信?是在绝望中寻求解脱?还是……在做出那个可怕决定前,留给我的最后诀别?巨大的自责和灭顶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反复冲刷着早已千疮百孔的心防。如果我没有出现……如果我没有成为那个“大褂守护者”……如果我能更早察觉到他的绝望……
“滴答……滴答……”走廊深处隐约传来水龙头未拧紧的滴水声,在这死寂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如同生命的倒计时,敲打在每一个紧绷的心弦上。
孟鹤堂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石像,颓然地靠在对面的墙壁上。他双手深深插进头发里,用力地按压着太阳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平日里挺拔的肩膀此刻垮塌着,透着一股深沉的疲惫和无能为力的沉重。他紧闭着眼睛,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浓重的阴影,嘴唇紧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偶尔喉结会剧烈地上下滚动一下,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栾云平则如同困在笼中的暴怒雄狮,在手术室门前来回踱步。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每一步都踏在令人心悸的节奏上。他的脸色铁青,腮帮子的肌肉因为牙关紧咬而绷得死紧,额角的青筋如同扭曲的蚯蚓般暴跳。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手术室门上那盏红灯,仿佛要用目光将它烧穿。紧握的双拳垂在身侧,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压抑的怒火和巨大的后怕在他周身形成一种近乎实质的低气压。
没有人说话。沉重的死寂如同巨大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胸口,压得人喘不过气。只有那“滴答”的水声,栾云平沉重的踱步声,以及各自胸腔里那擂鼓般、却竭力压抑的心跳声,构成了这炼狱般等待的唯一背景音。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世纪,也许只有短短几分钟。那盏固执亮着的红灯,毫无预兆地,“啪”地一声,熄灭了!
熄灭的瞬间,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在走廊里炸开!
蜷缩在墙角的我猛地一颤,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孟鹤堂瞬间抬起头,插在头发里的手僵硬地停在半空。来回踱步的栾云平像被按下了暂停键,脚步猛地钉在原地,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扇门,充满了惊悸和急切的期盼!
时间仿佛再次凝固。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咔哒。”
轻微的门锁转动声响起。手术室厚重的门,终于被缓缓推开。
穿着绿色手术服、戴着口罩的主刀医生率先走了出来,脸上带着手术后的疲惫,但眼神是平和的。他身后跟着几位同样疲惫的助手和护士。
空气瞬间被抽紧!孟鹤堂和栾云平几乎是同时冲了上去,脚步带着踉跄。我挣扎着想站起来,双腿却软得如同面条,只能手脚并用地往前爬了两步,指甲在地砖上刮出刺耳的声响,死死地仰头盯着医生。
“医生!怎么样?!”孟鹤堂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医生摘下口罩,露出一张略显疲惫但沉稳的脸。他目光扫过眼前几张写满惊惶和绝望的脸,最终落在孟鹤堂脸上,点了点头,声音带着手术后的沙哑,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手术很成功。万幸,伤口虽然深,但避开了重要脏器和大的血管。失血性休克已经纠正过来。命,保住了。”
“保住了”三个字,如同天籁!
紧绷到极致、几乎要断裂的神经骤然松弛!巨大的狂喜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所有的恐惧和绝望!我浑身一软,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彻底瘫倒在冰冷的地面上,额头抵着冰凉的地砖,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混着劫后余生的巨大庆幸和后怕,无声地奔流!堵在胸口的那块巨石,终于被这巨大的狂喜狠狠撞碎!他还活着!他真的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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