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业十一年-秋。
“天狗食日”异象,白日骤然陷入昏黑,寒风卷地,飞沙走石,天地间只剩下令人心悸的呜咽。宫人们惊慌失措,跪地叩拜,连最勇悍的骁果卫士,也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长槊,抬头望向那被阴影吞噬的日轮,眼中尽是惊疑。
天子杨广的脸,在短暂重现的天光下,阴沉得如同塞外铁青的岩石。
林天生裹着一件厚实的狐裘,小小的身子缩在萧皇后宽大的凤辇角落里,辇车在并不平坦的官道上颠簸前行。
御驾终于抵达了边陲重镇——雁门郡。街巷被车马仪仗塞满,戍卒、宫人、官员、随驾的骁果军士…各色人等混杂在一起,喧嚣中透着一股莫名的焦躁和混乱。空气中弥漫着尘土、马粪、汗臭以及边城特有的铁锈与硝石混合的粗粝气息。
林天生随萧后入住郡守府临时辟出的行宫别院。这里的一切都显得简陋而粗犷。城墙上日夜巡视的卫兵身影晃动,铠甲摩擦的铿锵声、单调的报时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敲打着人紧绷的神经。
九月初三,清晨的天空,厚重的云层低低压在雁门城头。城头上,当值的士兵们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比往日更加频繁地探向北方的原野,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不安。
突然!
毫无预兆地,遥远的地平线上,腾起了一道粗壮的烟柱!紧接着,是两道、三道…向着雁门城的方向急速蔓延!
“狼烟!是狼烟!” 城头上,一个眼尖的老兵猛地发出凄厉变调的嘶吼!
“敌袭——!!!”
“突厥人来了——!!!”
铜锣声疯狂地敲响。
“关城门!快关城门!”
“上城!所有人上城!”
“保护陛下!保护娘娘!”
骁果军士涌向城墙,戍卒们脸色煞白,拼命推动着绞盘,巨大的城门在“吱嘎”声中艰难地合拢。郡守府的官员们面无人色,连滚爬爬地奔向行宫别院。
林天生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混乱惊得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猛地从临时的床榻上弹起,冲到窗边,踮起脚尖,透过窗棂的缝隙向外望去。
视野所及,一片末日般的景象!
城北方向,滚滚烟尘!烟尘之中,是汹涌而来的骑兵!
“长生天!长生天!” 狂野的呼号声,撞击着雁门每一个守城军民的心上!
黑压压的箭矢,骤然从突厥骑阵中腾空而起,向着雁门城头,向着城内,铺天盖地地倾泻而下!
“举盾——!” 城头上传来将领声嘶力竭的怒吼。
噗!噗!噗!噗!
一支力道奇大的狼牙箭,“夺”地一声,深深钉入了林天胜房间窗棂外的木柱上,箭尾离他的鼻尖不过数寸之遥!
“天生!快过来!” 萧皇后惊惶却强自镇定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不知何时已冲进房间,一把将僵立在窗边的林天生用力拽回,紧紧搂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他,疾步向房间内更安全的角落退去。裴矩也紧随而入,这位素来沉稳的老臣,此刻却是表情凝重。
“娘娘,此地不可久留!流矢无眼!” 裴矩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速随老臣去寻陛下!郡府地牢或可暂避!”
萧皇后没有丝毫犹豫,重重点头:“走!”
裴矩当先开路,两名忠心耿耿的昭阳宫内侍紧随其后,用身体尽量遮挡着萧皇后和林天生。一行人冲出房门,立刻被外面地狱般的景象所吞噬。
天空被密集的箭矢遮蔽得昏暗无光!箭矢撞击在屋顶、墙壁、地面、车驾上,一支流矢“嗖”地擦着裴矩的袍袖飞过,将锦缎撕裂开一道长长的口子。另一支箭狠狠钉在他们刚刚冲出的房门门框上,箭尾的白羽簌簌抖动!
“护住娘娘!” 裴矩嘶吼着,拔出腰间的佩剑,虽知在这箭雨之下作用微乎其微,但多少给了绝望中的人一丝渺茫的依靠感。
通往郡府核心区域的回廊,不断有中箭的宫人、内侍、仆役惨叫着倒下。
“啊——!” 一名在前面引路的内侍被一支从天而降的劲箭贯穿了肩膀!鲜血瞬间染红了他半边身子。
“小顺子!” 另一名内侍目眦欲裂,想要去扶。
“别管我!快…快护娘娘走!” 倒地的内侍忍着剧痛嘶喊。
萧皇后眼中瞬间涌上泪水,她死死咬住下唇,抱着林天生的手臂收得更紧,脚步丝毫不敢停歇。
就在他们即将冲过一处相对开阔、连接两段回廊的庭院小径时,异变陡生!
数支明显是来自高处抛射的狼牙箭,朝着他们这一小群人猛扑下来!目标,赫然是人群中最显眼的萧皇后!
“娘娘小心头顶!” 裴矩猛地抬头,下意识地想挥剑格挡,但那箭矢来得太快太刁钻,角度又高,根本来不及!
一直紧绷着神经、被萧后死死护在怀里的林天生,在裴矩那声嘶吼响起的刹那,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言喻的巨大惊悚感猛地攫住了他!那是一种超越听觉视觉的、近乎本能的预警!他甚至没有时间抬头去看,身体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在萧皇后下意识地想要抬头张望的瞬间,他小小的身体里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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