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是西凉草原永恒的歌者。它时而低吟,掠过枯黄的草尖,卷起细碎的沙尘;时而怒吼,如同万千战马奔腾,撼动着牧人的帐篷。
但这一次,风带来的,不再是季节的更迭或是远方部落的讯息,而是一场彻骨的寒意,一个足以冻结血液的消息——西凉,败了。
大败!不是小规模的冲突失利,不是一两个部落的溃退,而是集结了十八部落精锐、号称“草原之鞭”的主力大军,在安平县,那个地图上几乎需要用放大镜才能找到的边陲小县前,撞得头破血流,溃不成军。
消息像瘟疫一样,从前线逃回的散兵口中,从惊慌失措的商队那里,从那些原本依附于西凉的小部落惊恐的眼神中,疯狂地蔓延开来。
起初是难以置信的窃窃私语,然后是夹杂着愤怒与恐惧的争论,最终汇聚成一股绝望的洪流,淹没了整个西北草原。
无数个夜晚,部落的篝火不再摇曳着欢庆的歌舞,而是映照着一张张阴沉、茫然、甚至带着泪痕的脸庞。曾经高傲的头颅低垂,紧握的弯刀失去了往日的光泽。
安平县。这个名字,在短短数日之内,从一个几乎无人提及的地理名词,变成了一个沉甸甸的、带着血腥味和神秘色彩的符号。
它像一块投入死水潭的巨石,激起了滔天巨浪,将所有目光都强行拉扯了过去。
战败部落需要舔舐伤口,寻找残存的尊严;流离失所的牧民渴望一个能遮风避雨的角落;
嗅觉灵敏的商人则在废墟和机遇之间徘徊;而更多的势力,则派遣出最精干的探子,试图揭开这座小县城突然爆发出恐怖力量的秘密——那传说中的“武神宫”,究竟是何方神圣?
在这股混乱、焦虑、各怀心思的人潮中,一支特殊的队伍,在沉默和屈辱中,踏上了东行的道路。他们是来自西凉十八个主要部落的质子,以及各自的随从。
阿力克刚满十七岁,脸上还带着少年未褪尽的青涩,但草原的风沙早已磨砺出他坚毅的轮廓。他有一双像猎鹰一样锐利的眼睛,此刻却盛满了复杂的情绪——有部落荣耀被践踏的愤怒,有对未知前途的恐惧,有作为“抵押品”的深深屈辱,还有一丝被严密包裹、几乎不敢承认的好奇。
他的父亲,部落的头领,在送他离开时,那双饱经风霜的手紧紧抓住他的肩膀,声音嘶哑:“阿力克,活下去。看清楚……看清楚他们到底是什么。银狼部落的未来,或许……就在你的眼睛里。”
这沉重的嘱托,像烙铁一样烫在他的心上。他知道,自己不再仅仅是阿力克,他是银狼部落派往敌营的人质,是部落在战败后仅存的一点颜面和未来的赌注。他必须收敛起草原儿郎的骄傲和冲动,学会隐忍,学会观察。
一路东行,风沙渐渐稀薄,地貌也从熟悉的广袤草原,逐渐变为更加贫瘠的戈壁和丘陵。队伍的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天空。
残阳如血,将连绵起伏的黄土丘陵染上了一层悲凉的色彩。
官道旁,一座孤零零的驿站——“望西驿”,此刻却不同寻常地挤满了人。
空气中弥漫着尘土、汗水、劣质酒糟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气息。往日里南来北往、吆喝喧哗的商旅和游侠,此刻大多沉默着,三五成群地聚拢,低声交谈,眼神中充满了惊疑和不安。
胡谦,一位面容被风霜刻画出深刻纹路的中年商人,正坐在驿站角落一张油腻的木桌旁,默默地呷着一碗浑浊的马奶酒。
他的目光锐利而沉稳,扫过驿站内躁动的人群,耳朵却仔细捕捉着空气中飘散的每一个字眼。他身着一身深蓝色的棉布劲装,虽然风尘仆仆,却依旧显得干净利落,腰间悬挂的算盘袋和钱囊鼓鼓囊囊,显示着他并非寻常小贩。
他本是来自中原河洛地区的行商,姓胡名谦,表字子厚。家中世代经商,他自小便跟着父辈走南闯北,对这条连接中原与西域的商路熟悉得如同自己的掌纹。
这一次,他组织了一支规模不小的商队,携带了价值不菲的丝绸、茶叶和精美瓷器,计划前往西凉王庭所在的金城,用这些中原特产换取西凉引以为傲的良马和上等皮毛,再转运回中原,便是一笔可观的利润。
然而,三天前,当他的商队抵达这“望西驿”时,一个如同晴天霹雳般的消息,彻底打乱了他的全盘计划。
“听说了吗?西凉……败了!”一个刚从西边逃难过来的小商贩,脸色煞白,声音颤抖地对围着他的人说道,“败得……败得惨不忍睹啊!”
“败了?怎么可能!”立刻有人质疑,“西凉控弦数十万,兵强马壮,怎么会败?败给谁了?”
“是……是那个安平县!”小商贩似乎对这个名字也感到难以置信,“就是那个以前鸟不拉屎的边境小县!他们……他们有妖法!”
“妖法?”人群中响起一阵骚动和嗤笑。
“千真万确!”小商贩急得跺脚,“不是妖法是什么?听说安平县的人能召唤‘天雷’!轰隆一声,地动山摇,几百步外都能把人震死!还有……还有一种不用马拉自己会跑的‘钢铁怪兽’,刀枪不入,横冲直撞,西凉的骑兵碰上就是人仰马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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