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妃一身半旧的素色宫装,坐在窗边,手里无意识地绞着一方帕子。
窗外是灰蒙蒙的天空,正如她此刻的心境。
皇后薨逝,德妃被凌迟,瑶古娜身死……
短短时日,曾经压在她头上的几座大山轰然倒塌,这本该是好事,可取而代之的,是沈朝盈那耀眼得刺目的光芒。
圣眷独宠,怀有龙嗣,手握六宫事权,更有皇后遗诏和帝王金口玉言的承诺,继后之位,几乎已是她的囊中之物。
陆妃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不怕沈朝盈得宠,她怕的是沈朝盈生下皇子。
若真如此,她膝下这对龙凤胎将彻底失去价值,甚至可能成为新后与新太子的眼中钉。
尤其是她的烁儿,他是陛下如今唯一的皇子,本是最大的筹码,可若沈朝盈生下嫡子……嫡庶之别,天壤之别。
恐惧和强烈的不甘啃噬着她的心,她不能坐以待毙。
可一想到除夕宫变那夜的腥风血雨,想到德妃凄厉的惨叫,想到惇王曝尸城头的下场,陆妃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怕。她太怕了。
如今的沈朝盈,有陛下如磐石般的信任和宠爱,有晏山青那煞神的暗中维护,还有那个新冒出来,前途无量的弟弟沈既明,她拿什么去斗?轻举妄动,只怕会死得更快、更惨。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稚嫩的背书声带着明显的磕绊,打断了陆妃混乱的思绪。
她烦躁地转过头,只见大皇子小小的身子跪坐在窗下的矮榻上,捧着一本《千字文》,小脸皱成一团,显然是背不下去了,旁边的三公主正拿着一个布偶安静地玩着。
“烁儿,接着背!”陆妃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严厉和焦躁。
她所有的指望都在这个儿子身上了。
大皇子被母亲突然拔高的声音吓了一跳,抬头怯生生地看着她,大眼睛里蓄满了茫然和无措,小嘴张了张,却怎么也想不起下一句:“宇、宇宙……荒、荒……”他急得小脸通红。
“荒!洪荒!这么简单的都背不会吗?!”积压的焦虑和恐惧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口,陆妃猛地站起身,几步走到大皇子面前,声音陡然尖利起来,“裴知烁!你是皇子!是大皇子!将来是要做储君的!连《千字文》都背不好,你拿什么去争?拿什么去跟别人比?!”
她从未如此严厉地责骂过这个寄托了她全部希望的儿子。
大皇子被这突如其来的怒火吓懵了,小嘴一瘪,“哇”地一声大哭起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手里的书也掉在了地上。
“母妃不要骂哥哥!”三公主立刻丢下布偶,像只护崽的小鸟一样扑过来,抱住大哭的哥哥,又仰起小脸,带着哭腔恳求陆妃,“哥哥不是故意的!哥哥很乖的!”
看着女儿清澈担忧的眼神,再看看儿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满是委屈和恐惧的小脸,陆妃满腔的怒火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酸楚和无力感。
她颓然坐回椅子上,泪水无声地滑落。
她这是在干什么?对一个才三四岁的孩子撒气?烁儿懂什么储君之争?懂什么你死我活?
“烁儿……”陆妃的声音哽咽了,带着无尽的疲惫和哀伤,“母妃不是故意凶你,母妃是怕啊,怕你不够好,怕你将来被人踩在脚下,怕母妃护不住你们……”
她伸出手,想摸摸儿子的头,大皇子却下意识地缩了缩,躲到了妹妹身后,只露出一双哭红的眼睛,怯怯地看着她,抽噎着说:“母妃,烁儿不要做储君,烁儿只想和母妃,和妹妹永远在一起,每天都有好吃的点心。”
孩童稚嫩的话语,充满了对安稳和亲情的渴望,却像刀子一样扎在陆妃心上。
这简单纯粹的愿望,与她心中那沉重而血腥的野心,形成了最残酷的对比。
永远在一起?每天有好吃点心?
陆妃的心像被冰水浸透。
在这深宫之中,没有权力,哪来的永远?哪来的安稳?
沈朝盈一旦上位,一旦生下皇子,她们母子三人的命运,就由不得自己了,德妃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
不,她不能放弃。
为了烁儿,为了漓儿,她必须争。
哪怕前路再险,她也得给她的孩子挣出一条活路,挣一个前程。
看着儿子懵懂含泪的眼睛和女儿担忧的小脸,陆妃眼底的脆弱和泪水瞬间被执念取代。
她猛地擦干眼泪,眼神变得幽深而冰冷。
沈朝盈的孩子绝不能生下来!
可她现在孤立无援,自身难保,怎么动手?王嫔那个蠢货跟沈朝盈好得穿一条裤子,绝不可能拉拢。
周贵嫔和孙小仪那两个蠢货刚被沈朝盈收拾过,正吓得瑟瑟发抖,借她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再出头,而且她们也实在成不了事。
陆妃的目光在昏暗的殿内逡巡,最终落在了书案上,一个念头钻入她的脑海。
靠别人是靠不住的,尤其是现在宫里这些废物,她需要新人,需要真正可用,忠心于她陆家的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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