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瑾的出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毒饵,瞬间搅动了沈云昭心湖底层的寒冰与业火。前世剜心刻骨的背叛与今世赤裸裸的算计交织,让她每一寸血液都在无声咆哮。然而,恨意越是汹涌,她的面容便越是沉静,眼神越是清冷。她深知,此刻的林瑾,不过是萧厉放出来探路的恶犬,若被激怒撕咬,正中其下怀。她要做的,是披上最完美的伪装,引蛇出洞,伺机斩其七寸!
“碧玉,”林瑾离去后,沈云昭的声音从隔间传出,平静无波,“将林公子定的那匹织金锦缎,用‘远山黛’秘色重新熏染一遍,务必使其沉静中透出华贵,明日亲自送至林府。另外,传话给周嬷嬷和苏姑娘,安王府的吉服,‘凤栖梧’的成色与金线盘绣的进度,我要每日一报。”
“是,小姐。”碧玉应下,心中凛然。小姐这是要以退为进,示好林家,麻痹对方?还是要以安王府的订单为盾,将“凤栖梧”彻底护在羽翼之下?
沈云昭回到定国公府,并未立刻向父亲禀告林瑾之事。她需要时间沉淀,更需要一个更清晰的契机。然而,林瑾显然比她预想的更为“热切”。
三日后,一封措辞文雅、墨香四溢的拜帖,经由门房递到了沈云昭的案头。落款正是“林瑾”。帖中言道,感念锦绣坊用心,其母对那匹熏染过的织金锦缎极为喜爱。为表谢忱,特邀沈大小姐三日后于京郊“揽月湖”畔的“听风亭”小聚赏荷,并请了数位京中才俊淑女作陪,“以文会友,共叙雅事”。
赏荷?以文会友?
沈云昭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前世,便是这般看似风雅的“偶遇”与“聚会”,一步步将她引入万劫不复的温柔陷阱。今生,他竟想故技重施?
“小姐,这……”碧玉看着拜帖,秀眉紧蹙,“黄鼠狼给鸡拜年!定没安好心!不如称病推了?”
“推?”沈云昭指尖拂过那飘逸的“瑾”字,仿佛拂过一条冰冷的毒蛇,“为何要推?他既伸出了爪子,我们正好看看,这爪子到底想往哪里探。”她抬眸,眼中寒光一闪,“不仅要赴约,还要‘盛装’赴约。碧玉,去将我新做的那套‘雨过天青’流云裙取来。苏姑娘调配的‘清荷引’香露,也备上。”
三日后,京郊揽月湖,听风亭。
初夏时节,湖中莲叶田田,初绽的粉荷点缀其间,清风徐来,水波潋滟,确是一处消暑雅聚的好去处。亭中已坐了五六位锦衣华服的年轻男女,皆是京中勋贵子弟,其中不乏沈云昭前世便识得的面孔。林瑾一身月白长衫,玉冠束发,手持折扇,正含笑与身旁一位娇俏的粉衣少女(户部侍郎之女,孙婉柔)低声交谈,姿态温雅,俨然是众人焦点。
当沈云昭的马车停在湖畔,她扶着碧玉的手走下时,亭中的谈笑声仿佛瞬间凝滞了一瞬。
一袭“雨过天青”色的流云广袖长裙,衣料是锦绣坊独有的秘色丝绸,色泽纯净如雨后初晴的天空,行走间波光流动,仿佛将一泓碧水披在了身上。裙摆绣着银线勾勒的流云暗纹,低调而华美。她未施浓妆,只薄薄敷了一层珍珠粉,唇点樱色,乌发挽成简单的飞仙髻,斜簪一支羊脂白玉兰簪。周身萦绕着极淡的、若有似无的清新荷香(清荷引),与这湖光荷色相得益彰。
清冷、疏离、却又带着一种不容亵渎的高华气度。与在场那些或浓妆艳抹、或刻意娇嗲的贵女相比,宛如淤泥中亭亭玉立的一株青莲。
林瑾眼中瞬间爆发出毫不掩饰的惊艳!这惊艳之中,更掺杂着一丝强烈的占有欲和……势在必得的算计。他立刻起身,风度翩翩地迎上前,笑容温煦如春风:“沈大小姐芳驾光临,真令这揽月湖蓬荜生辉!瑾,恭候多时了。”
他自然地伸出手,欲行虚扶之礼。
沈云昭却在他手指即将触碰到自己衣袖的前一瞬,不着痕迹地微微侧身,避开了他的接触,只对着亭中众人,包括林瑾在内,微微颔首,声音清泠如碎玉:“林公子,诸位,云昭来迟了。”态度客气而疏离,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林瑾的手僵在半空,眼底飞快掠过一丝阴霾,但面上笑容依旧完美:“大小姐太客气了,快请入座。”他殷勤地引着沈云昭在亭中视野最佳的位置坐下,亲自为她斟上一杯清茶。
席间,林瑾谈吐风趣,引经据典,诗词歌赋信手拈来,引得众人阵阵喝彩。他数次将话题引向沈云昭,或赞她衣饰清雅,或叹她气度不凡,言语间极尽恭维亲近之意。
“沈大小姐这身秘色衣裙,可是锦绣坊新作?当真是巧夺天工,与大小姐气质浑然天成。”林瑾的目光落在沈云昭的衣袖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
沈云昭端起茶盏,指尖莹白,动作优雅,闻言只是淡淡一笑:“林公子谬赞。不过是坊中匠人粗浅手艺,当不得如此盛誉。”她将功劳轻轻推给匠人,避开了自身。
“大小姐过谦了。”林瑾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带着一丝亲昵的试探,“听闻贵坊的‘凤栖梧’秘色,乃苏姑娘独门秘技,赤金之色,华贵天成。家母对此色亦是心向往之,不知瑾可有幸,能请大小姐割爱,匀一小块染好的料子,让家母一饱眼福?价钱,随大小姐开口。”他再次将目标指向“凤栖梧”,甚至提出了更为具体的要求——索要样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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