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正门前的石狮,在暮色四合中显得格外狰狞肃穆。朱漆大门沉重地开启,露出门后压抑而惶恐的气氛。府内灯火通明,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阴霾与不安。仆役们垂手侍立,噤若寒蝉,目光闪烁,不敢直视那顶由东宫侍卫严密护送的、缓缓抬入府门的软轿。
沈云昭躺在轿内,厚厚的锦被隔绝了深秋的寒意,却隔不断轿帘缝隙外投射进来的、沈府那熟悉又陌生的光影。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府内格局的微妙变化。往昔柳氏主理时,仆役们虽也规矩,眉眼间却总带着几分圆滑与窥探。而此刻,空气仿佛凝固了,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行走间脚步放得极轻,透着一股风雨欲来的死寂。
软轿并未直接抬回沈云昭那偏僻的澄心园,而是转向了府邸深处、老夫人常年礼佛的清修之所——松鹤堂。这是太子侍卫传达的旨意:沈大小姐伤势沉重,需静养,由老夫人就近看顾照拂。
松鹤堂位于沈府后园最幽静的一角,院中古松参天,鹤影已杳,只余下森森寒意。轿子在正厅前停下。阿竹和两名东宫侍卫小心翼翼地搀扶沈云昭下轿。她的左腿甫一沾地,便是钻心的疼痛,让她眼前一阵发黑,全靠阿竹死死撑住。
正厅内灯火通明。上首主位上,端坐着一位身着深青色福寿纹锦缎袄裙的老妇人。她便是沈府的老封君,沈弘文的母亲,沈云昭的祖母——沈老夫人。
老夫人年逾六旬,头发已见花白,梳理得一丝不苟,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挽着。她的面容清癯,颧骨微高,带着久病的苍白,但一双眼睛却并未浑浊,反而透着一股历经沧桑沉淀下来的锐利与沉静。此刻,这双眼睛正深深地凝视着被搀扶进来、虚弱得仿佛随时会消散的嫡长孙女。
“祖母…”沈云昭强忍着痛楚和眩晕,在阿竹的搀扶下,艰难地屈膝,欲行大礼。
“快扶住她!”老夫人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立刻有侍立在旁、一位面容严肃、眼神精明的老嬷嬷(正是心腹周嬷嬷)上前,与阿竹一同稳稳扶住了沈云昭,将她安置在下首早已备好的、铺着厚厚软垫的圈椅中。
“好孩子,你受苦了。”老夫人看着沈云昭苍白如纸的脸和腿上厚厚的绷带,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复杂难明的痛惜与…审视。她伸出枯瘦却异常稳定的手,轻轻拍了拍沈云昭冰凉的手背,“回来就好。回来了,有祖母在。”
这句话,平淡无奇,却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沈云昭冰冷的心湖中漾开了一圈微澜。她抬眸,对上老夫人那双深邃的眼眸,看到了里面真切的关切,也看到了那份沉甸甸的责任与决心。她微微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翻涌的情绪,低声道:“孙儿不孝,让祖母忧心了。”
“忧心?”老夫人轻轻哼了一声,目光扫过侍立厅内的几名明显是柳氏旧部的管事婆子,那几人接触到她的目光,立刻惶恐地低下头去,“忧心的是那些兴风作浪、不知死活的东西!”
她的声音陡然转冷:“周嬷嬷,传我的话。云昭丫头身子弱,受不得半点惊扰。从今日起,松鹤堂由我亲自坐镇。一应汤药饮食,必经周嬷嬷之手查验。闲杂人等,无我手令,不得擅入松鹤堂十步之内!若有阳奉阴违、怠慢疏忽者…”老夫人顿了顿,语气森然,“杖毙!全家发卖!”
“老奴遵命!”周嬷嬷立刻躬身应道,声音洪亮,带着一股肃杀之气。厅内其他仆役更是吓得大气不敢出。
沈云昭心中微震。祖母久病,锋芒却丝毫不减当年!这雷霆手段,是宣告,更是震慑!是在这权力更迭的真空期,为她沈云昭,也为整个松鹤堂,筑起一道坚固的屏障。
“好了,”老夫人似乎耗了些精神,脸上疲态更显,她挥了挥手,“云昭伤重,先扶她到暖阁歇下。太医开的药,仔细煎了送来。”
“是。”周嬷嬷和阿竹连忙应声,小心地将沈云昭扶起。
就在这时,一阵突兀而凄厉的哭嚎声,如同鬼魅夜啼,猛地从松鹤堂外、西北方向远远传来,穿透了寂静的夜色!
“我的蓉儿啊——!我苦命的女儿啊——!你们这些黑了心肝烂了肠子的贱人!还我女儿!还我蓉儿——!”
那声音嘶哑尖锐,充满了无尽的怨毒与疯狂,正是沈月蓉的生母——赵姨娘!
松鹤堂内的气氛瞬间凝固。老夫人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厌烦。周嬷嬷脸色一沉。阿竹则紧张地握紧了沈云昭的手臂。
“老夫人,是…是赵姨娘。她…她自打二小姐被押回静思庵后,就有些…疯疯癫癫了。一直哭闹不休…”一个管事婆子小心翼翼地回禀。
“疯癫?”老夫人冷哼一声,“我看她是借机生事!静思庵离这里隔着几个院子,她嚎给谁听?无非是想闹到我这里,替她那心如蛇蝎的女儿求情!痴心妄想!”
老夫人话音刚落,那哭嚎声非但没有停歇,反而更加凄厉,并且夹杂着恶毒的咒骂,竟由远及近,朝着松鹤堂的方向冲了过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