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昭目不斜视,行至御阶之下,依着记忆中最标准的宫规,深深拜伏下去,额头触地,声音因虚弱和压抑而微微发颤,却清晰无比:“臣女沈云昭,叩见陛下,吾皇万岁。叩见太子殿下,千岁。”
殿内一片寂静。只有她伏地时,因内伤牵扯而无法完全控制的、极其细微的抽气声。
承天帝的目光在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停留片刻,又扫过她包扎着、隐隐透出血迹的肩头,眼神复杂难辨。他沉默了几息,方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平身。”
“谢陛下。”沈云昭艰难地撑起身,垂手侍立,身形因虚弱而微微摇晃,却竭力站得笔直。肩头的伤口和内腑的疼痛让她额角渗出冷汗。
“沈卿伤势如何?”承天帝问道,语气带着关切。
“回禀陛下,”沈云昭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沙哑,“家父身中剧毒,万幸…万幸得遇高人援手,暂时保住性命,但毒入肺腑,元气大伤,仍在昏迷。御医正在全力救治。”她刻意模糊了“高人”的身份。
承天帝微微颔首,脸上忧色更重:“沈卿国之柱石,此番遭此大难,朕心甚痛。鬼哭涧之事,朕已听闻。沈云昭,”他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同实质般压在沈云昭身上,“你不在云隐山养病,为何会出现在落鹰峡?鬼哭涧伏击,究竟是何人所为?布防图,又在何处?”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疾风骤雨,带着帝王的威压,直指核心!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沈云昭身上,空气仿佛凝固了。
沈云昭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气血和心头的惊涛骇浪。她再次躬身,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响彻殿内:“臣女有罪。因忧心家父安危,又听闻边疆似有异动,故而…擅离云隐,私自北上寻父。行至落鹰峡附近,察觉鬼哭涧有异,恐家父遇险,情急之下闯入…正遇贼人伏击家父,意图杀人夺图!”
她略去了母亲玉佩示警的细节,只将过程简化为“察觉有异”。
“至于布防图…”沈云昭抬起头,目光坦然地迎向承天帝和太子萧玦,“臣女在混乱中,曾见那伏击首领,欲将一物塞入怀中,后被臣女斩杀。彼时情势危急,贼人众多,臣女只顾救父突围,未能…未能寻回布防图。此乃臣女失职,请陛下责罚!”她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同时点出布防图可能已落入敌手。
此言一出,殿内气氛顿时一变!
太子萧玦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兵部尚书赵启恒脸色微变,上前一步,语气带着质问:“沈小姐此言差矣!布防图关乎北疆安危,何等重大!岂能一句‘未能寻回’便轻飘飘揭过?你既斩杀贼首,为何不立即搜寻?莫不是…另有所图?”他的目光锐利如刀,隐隐指向沈家可能通敌!
“赵尚书!”一直沉默的柱国大将军李承弼突然沉声开口,声如洪钟,带着久经沙场的煞气,“鬼哭涧乃绝地,伏兵环伺!沈小姐一介女子,背负重伤垂危的沈将军,能从尸山血海中杀出一条血路,已是万幸!你此刻苛责她未能夺回布防图,是何居心?莫非想让沈将军父女皆葬身贼手,死无对证才甘心吗?!”老将军须发微张,怒目而视,显然对兵部尚书的发难极为不满。他与沈从山虽非至交,但同为武将,深知沙场搏命之艰险。
赵启恒被李承弼的气势所慑,脸色一白,嗫嚅道:“李老将军息怒,下官…下官也是为国事担忧…”
“好了!”承天帝沉声打断,目光扫过争执的两人,最终落在沈云昭身上,带着审视:“沈云昭,你言道斩杀贼首,可有凭证?伏击者身份,可有线索?”
“有!”沈云昭早有准备。她解下腰间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小囊,双手呈上。刘瑾快步上前接过,恭敬地放在御案之上。打开油布,里面是几枚染血的、造型奇特的弯月形飞镖,以及一块同样沾着黑褐色血迹、边缘被利器斩断的黑色布片,布片上隐约可见一个模糊的狼头刺绣残痕。这是她在斩杀那名为“血狼”的首领时,顺手从其衣物内衬割下,并捡拾了其使用的独门暗器。
“此乃贼首所用暗器,及其衣襟一角所绣标记残片。”沈云昭声音清晰,“臣女观其武功路数与所用兵刃,酷似…活跃于北境与西陲的沙匪‘血狼团’!其凶悍残忍,唯利是图,常受雇于各方势力,行刺探、暗杀、劫掠之事!”
“血狼团?”承天帝拿起那枚染血的弯月镖,眉头紧锁,看向兵部尚书赵启恒和一直沉默的丞相谢文渊,“朕记得,年初兵部曾有奏报,言及此股悍匪似有南窜迹象?”
赵启恒连忙躬身:“陛下圣明。确有此报。只是…血狼团向来只在边陲荒僻之地活动,此番竟敢深入我大胤腹地,在落鹰峡伏击朝廷重臣,劫夺布防图…其背后,必有主使!且势力…非同小可!”他刻意强调了“主使”二字,目光再次隐晦地扫过沈云昭。
太子萧玦此时也开口了,声音温润,却带着深意:“父皇,沈将军遇袭,布防图丢失,此乃动摇国本之大事!血狼团不过是一把刀,持刀者才是心腹大患!儿臣以为,当务之急,一是严令北疆各军镇加强戒备,谨防布防图泄露引敌来犯;二是彻查此事!务必揪出幕后黑手,严惩不贷!”他顿了顿,看向沈云昭,语气带着一丝“关切”,“只是…沈小姐此番擅离云隐,虽救父心切,情有可原,但毕竟违了圣意,且…行踪成谜,又恰逢布防图遗失…恐难免惹人非议,还需…自证清白才好。” 这看似温和的话语,却字字诛心,将沈云昭置于了风口浪尖。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