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殿寝宫内,厚重的帷幕低垂,隔绝了外界喧嚣。浓重的药味与沉水香的清冽气息交织,却压不住空气里弥漫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源自神魂深处的虚弱与冰冷。
沈云昭倚在铺着厚厚锦褥的软榻上,脸色比身上那件云水碧的宫装还要苍白几分。御花园中那惊天动地的“火莲祈福”,看似煌煌神迹,震慑群伦,实则抽空了她体内本就濒临枯竭的最后一丝本源之力。此刻,那股源自大地、曾如涓涓细流滋养她的生机,几乎彻底断绝,只剩下眉心金纹处传来一阵阵沉滞如铅的钝痛。而左腕狴犴之目裂痕深处盘踞的阴寒煞气,如同嗅到血腥的饿狼,失去了大地生机的压制,正蠢蠢欲动,丝丝缕缕的寒意顺着经脉向上蔓延,带来针砭般的刺痛和深入骨髓的空虚。
她闭着眼,长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呼吸微弱得几不可闻。青黛和玲珑侍立榻前,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眼中满是忧惧。孙仲景刚刚诊完脉退下,那张布满沟壑的老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与无能为力。
“殿下…” 青黛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哽咽,小心翼翼地捧上一盏温热的参汤。
沈云昭缓缓睁开眼,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却也沉淀着历经风暴后的冰冷清醒。她没有接参汤,只微微动了动手指,指向窗边矮几上那个被层层符箓封裹的紫檀木盒。
“那东西…如何了?” 声音嘶哑干涩。
青黛连忙道:“回殿下,按孙太医和您之前的吩咐,一直封在盒中,置于偏殿库房最深处,以暖阳玉屑和符箓隔绝。奴婢每日都会查看,那寒气…似乎被压制住了,未曾泄露。”
沈云昭眸光微凝。压制?萧烬送来的东西,岂是区区暖阳玉和符箓能真正压制的?那冰魄寒玉核心的裂痕只是暂时阻断了其最猛烈的攻势,它更像一个锚点,一个坐标,源源不断地从某个未知的源头汲取着阴寒煞气,如同潜伏的毒蛇,只待她虚弱到极致,便会给予致命一击。
“贺兰…将军那边…可有密报?” 她转而问道,每一个字都牵扯着肺腑的隐痛。
玲珑立刻上前一步,低声道:“将军一个时辰前派人递了密匣进来。清察司动作极快,以‘龙涎血竭’为突破口,已查封了西城三家最大的地下香料铺子,抓了十几个管事和账房。初步拷问,线索…隐隐指向了光禄寺少卿陈弼和…工部右侍郎柳文瀚。”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另外,吏部尚书张谦…今日午时,被发现在书房…悬梁自尽了。留下一封…‘痛悔失察,愧对君恩’的遗书。”
“自尽?” 沈云昭唇角勾起一丝极淡、毫无温度的弧度。畏罪?还是…被灭口?张谦一死,听雨轩的线索看似断了一截,却也坐实了背后牵扯之深。柳文瀚…正是柳含烟的父亲。沁芳水榭那一出,柳含烟是被人当枪使了,还是…本就是柳家绝望下的试探与挣扎?
“皇后那边…有什么动静?” 她问。
青黛脸上闪过一丝愤懑:“皇后娘娘那边倒是安静,只派赵德全送了些滋补药材过来,说是给殿下压惊…不过,宫里关于陛下可能苏醒的流言,传得更凶了。连…连太妃娘娘都遣人来问过。”
沈云昭闭了闭眼。流言…这是要把水彻底搅浑。父皇若真在此时“苏醒”,无论真假,都足以让那些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铤而走险,也让她的处境更加微妙凶险。
“知道了。” 她声音疲惫,“让贺兰山…按计划行事。张谦府邸…仔细搜。柳文瀚和陈弼…先盯紧,暂时不动。另外…” 她停顿了一下,眉心微蹙,似乎在强忍着某种不适,“告诉孙仲景…本宫需一味‘九阳还魂草’入药…让他…尽力去寻。”
“九阳还魂草?” 青黛一惊。那是传说中的至阳圣药,据说有起死回生、驱邪固本之神效,但也因其生长条件苛刻,早已绝迹百年,只在古籍中有零星记载。殿下此时需要它…恐怕不仅仅是为了疗伤,更是为了对抗那冰魄寒玉的阴煞!
“是!奴婢这就去传话!” 青黛不敢多问,立刻应下。
沈云昭挥挥手,示意她们退下。寝殿内再次恢复死寂。她独自靠在软枕上,感受着体内冰火两重天的煎熬。眉心金纹的搏动越来越微弱,如同风中残烛。而左腕处的阴寒,却如同附骨之蛆,一点点蚕食着她的体温和神志。
萧烬…
你究竟…在何处?
这盘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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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西郊,远离了皇城的喧嚣与权谋的漩涡,坐落着一片连绵的、被苍翠古松环绕的别院。这里并非王公贵胄的消夏之所,也非富商巨贾的奢华园林,院墙高深,门户紧闭,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寂与神秘。空气中弥漫着松针的冷香和一种…若有若无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阴寒气息。
别院深处,一泓天然的寒潭占据了整个庭院。潭水幽深,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近乎墨玉的深蓝,水面没有一丝波纹,死寂得如同凝固的寒冰。刺骨的寒气从潭水中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让庭院四周的奇花异草都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白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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