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孩子。”孛儿帖摘下头巾,想为他擦脸,却被他推开。男孩的眼神里充满警惕,像头刚失去狼群的小兽。
铁木真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男孩猛地起身,从靴筒里抽出把小刀——那是用牛骨磨成的,刀刃上还刻着塔塔尔族徽。
“杀了我吧!”男孩举起刀,却因太过害怕而发抖,“我是塔塔尔人,是战士!”
铁木真蹲下与他平视,看见男孩脖子上挂着个狼牙吊坠,绳子是用乞颜部的蓝色羊毛编成的。他忽然想起自己九岁时,也曾这样举着断刀面对敌人,那时母亲诃额仑说:“真正的战士不是不怕死,是懂得什么时候该活。”
“你叫什么?”他问。
“术赤。”男孩倔强地昂起头,“铁木真,你敢杀我吗?”
帐外突然传来喧哗,者勒蔑押着阔克出走进来:“大汗,这狗东西想趁乱逃跑!”
阔克出看见男孩,眼神骤变:“术赤,快告诉铁木真,你是他的——”
话未说完,铁木真的马刀已割断他的喉咙。鲜血溅在男孩脸上,他却一动不动,只是盯着铁木真的眼睛,像在寻找什么。
深夜的可汗帐里,铁木真独自对着地图沉思。塔塔尔部的领地被红色朱砂圈住,像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孛儿帖进来时,看见他正在用狼首匕首削一根木棍,木屑落在他膝头,像撒了一地的碎骨。
“那个孩子……术赤,他是你的……”孛儿帖轻声说。
“我知道。”铁木真打断她,匕首猛地扎进桌面,“但现在不是认儿子的时候。”他望着帐外的星空,想起术赤眼中的倔强,那眼神像极了自己年轻时的模样。
帐外突然传来争吵声,博尔术的大嗓门格外清晰:“塔塔尔人杀了我们那么多兄弟,必须血债血偿!”其他将领的应和声此起彼伏,像群嗅到血腥味的狼。
铁木真起身走出帐,月光照亮了他腰间的银狼护身符。他望向远处的塔塔尔俘虏,男女老少混在一起,眼神里有恐惧,也有仇恨。他知道,只要他一声令下,这些人就会被斩尽杀绝,就像当年塔塔尔人对乞颜部做的那样。
“大汗,该下令了。”木华黎递来一份竹简,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人名——都是塔塔尔部的成年男子。
铁木真接过竹简,指尖划过“术赤”二字,停顿片刻,最终用朱砂在“高过车轮者”上画了个重重的圈。孛儿帖在一旁看着,忽然想起新婚时他说过的话:“我要让草原上的人知道,欺负乞颜部的代价是什么。”
“传令下去,”他的声音低沉,“高过车轮的塔塔尔男子,全部处死。妇孺和孩童,充入乞颜部为奴。”
帐外一片寂静,只有风声卷着沙砾打在帐帘上。铁木真转身走进帐,看见自己在铜灯中的倒影,忽然觉得陌生——那个曾经为了一只受伤的小狼而整夜不眠的少年,终究还是变成了草原上的苍狼。
处决当日,斡难河畔竖起三百根木桩。塔塔尔男子被反绑着跪在桩前,他们的妻儿在远处哭泣,声音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术赤被者勒蔑抱在怀里,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亲被绑上木桩,却咬着牙不哭。
“你怕吗?”铁木真问他。
“不怕。”术赤的声音带着哭腔,却依然坚定,“塔塔尔人不怕死。”
铁木真盯着他的眼睛,忽然伸手解开他脖子上的狼牙吊坠:“从今天起,你不是塔塔尔人,是乞颜部的术赤。”他将吊坠挂在自己脖子上,“记住,能活到最后的,不是最能打的人,是最能忍的人。”
术赤抬头望他,看见他眼中有怒火,也有一丝自己看不懂的东西。远处传来第一声惨叫,塔塔尔男子被割开喉咙的血柱喷在木桩上,像开了一朵妖艳的花。
孛儿帖站在人群中,看着丈夫冷酷的侧脸,忽然想起黑林盟誓时他掌心的血。那时他还会为盟友的猜忌而愤怒,现在却能微笑着看着三万降卒被处决。她知道,那个在不儿罕山与她共饮马奶酒的少年,已经死了,现在站在她面前的,是真正的草原大汗。
“这是必要的。”铁木真忽然转头看她,像在解释,又像在说服自己,“塔塔尔人不会真正臣服,只有血才能让他们记住教训。”
孛儿帖点点头,伸手握住他的手。他的掌心已满是老茧,比三年前粗糙了十倍。她想起新婚时他为她编花环的手,那时的他,连杀只羊都会皱眉。
“我知道。”她说,“但别忘了,你还有人心。”
铁木真一愣,低头看见术赤正攥着他的衣角,眼中的恐惧少了几分,多了些好奇。远处的哭喊声渐渐低落,鲜血顺着木桩流进斡难河,将河水染成暗红。他忽然想起母亲说过的话:“草原上的可汗,手里要握得住刀,也要暖得了人心。”
他蹲下身,将术赤抱起来,指着远处的不儿罕山:“看见那座山了吗?有一天,我们会站在山顶,俯瞰整个草原。而你,术赤,会成为我的左膀右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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