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兀儿,你可愿嫁去乞颜部?”王罕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温柔。
公主捏着裙角的手骤然收紧,锦袍上的金线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回父汗,女儿听闻乞颜部的女人,都要跟着男人在马背上生孩子。”她抬起头,目光扫过铁木真,“女儿怕疼。”
帐内响起压抑的笑声。桑昆得意地晃着酒盏,琥珀色的酒液在盏中旋出旋涡。铁木真注意到公主指尖的颤抖,还有她颈间绿松石项链的绳结——那是他教她系的“双生结”,此刻却换成了克烈部的“单翼结”。
“原来如此。”铁木真站起身,皮靴碾过地上的琥珀珠,“既是公主不愿,铁木真不敢强求。只是这金冠……”他顿了顿,“望义父收下,权当晚辈的一点心意。”
王罕盯着金冠,喉结动了动:“也好。你既来了,今晚便留在帐中歇息,明日再回乞颜部。”老人的语气里带着几分疲惫,仿佛突然苍老了十岁。
桑昆急道:“父汗!岂可留——”
“住口!”王罕厉声打断,“我还没死,轮不到你做主!”他转身走向后帐,佛珠断线处露出的手腕上,戴着铁木真母亲诃额仑送的银镯,镯身上刻着“兄弟同心”四个字。
夜奔
子时三刻,帐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铁木真躺在毡帐里,听着身边亲兵木华黎的鼾声,指尖轻轻叩击着羊皮褥子。三短两长,这是约定的突围信号。帐外值守的克烈部士兵正在换岗,他听见有人用克烈语嘀咕:“听说桑昆那家伙在帐后埋了三十个刀斧手……”
突然,帐外传来战马惊嘶。铁木真翻身而起,顺手扯过床头的弓箭——弓弦刚响,一支利箭已穿透帐幕,擦着他耳垂钉进毡墙。箭头绑着纸条,上面是桑昆的字迹:“今夜,你必死于此。”
“走!”铁木真大吼一声,踢开帐门。月光下,三十名刀斧手呈扇形围拢,黑熊皮甲在夜色中泛着幽光。为首的百夫长提着阔刃斧,斧刃上还沾着新鲜的羊血:“铁木真,乖乖受死吧!”
弓弦嗡鸣,最前排的刀斧手咽喉中箭,踉跄着倒地。铁木真翻身上马,瞥见王罕的金帐方向有火把晃动——桑昆果然没听王罕的话,私自调了伏兵。他猛拉缰绳,青骓马人立而起,前蹄踢中一名武士面门。
“往班朱尼河方向撤!”木华黎率亲卫杀开血路,马刀在月光下划出银弧。铁木真回头望去,只见王罕的帐门掀开一条缝,老人的身影在火光中若隐若现,手中似乎握着那顶狼首金冠。
奔出三里地时,身后追兵渐远。铁木真勒马回望,克烈部大营的火光将半边天染成血色,像极了当年也速该被毒杀那晚的晚霞。他摸了摸胸前的狼首吊坠,那是父亲临终前塞给他的,上面刻着古老的蒙古谚语:“当狼群撕裂你的喉咙时,不要哀嚎,要咬断它的舌头。”
“大汗,前面就是班朱尼河。”木华黎的声音带着血丝,他的左臂中了一箭,箭杆还在滴血。
众人在河边下马,河水在月光下泛着浑浊的黄,夹杂着草根和冰块。铁木真捧起水喝了一口,泥沙硌得牙齿生疼。他环顾身边二十名亲卫,个个衣甲破碎,脸上沾着血污。
“弟兄们。”他拔出腰间短刀,在掌心划开一道口子,鲜血滴进河水里,“今日我们共饮这浑水,往后便是过命的兄弟。他日若我铁木真称汗,必与诸位共享富贵!”
亲卫们纷纷拔刀割掌,鲜血在河面上晕开,像开了一片红色的狼毒花。木华黎带头跪下:“我等愿随大汗赴汤蹈火,至死方休!”
远处传来狼嚎,悠长而凄厉。铁木真望着克烈部方向腾起的浓烟,想起王罕帐中那盏将灭的牛油灯——灯芯结着灯花,像一颗流不出泪的眼睛。他握紧拳头,掌心血珠滴在狼首吊坠上,洇开一道暗红的痕。
“记住今日。”他低声道,“王罕父子既已斩断兄弟情分,来日我必让克烈部的鲜血,染红这整条班朱尼河。”
第四届 裂痕
五更天,王罕在帐中醒来,头痛欲裂。床头的狼首金冠歪在一边,冠顶红宝石在晨光中泛着诡异的光。他摸向枕边的佛珠,却只摸到一片空荡——昨夜断线后,他竟忘了把珠子捡回来。
“来人。”他唤来亲卫,“去把铁木真请来,我有话要说……”
亲卫脸色惨白,扑通跪下:“大汗,铁木真昨夜……率军突围了。克烈部三十名刀斧手,全部战死。”
帐内死寂。王罕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裂开,像冬天的冰层被马蹄踏碎。他踉跄着扶住桌案,触到案角的酒盏——那是铁木真昨夜用过的,杯沿还留着淡淡的血痕。
“桑昆呢?”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破风箱。
“二公子在帐外候着。”
桑昆走进帐时,脸上还沾着血污,腰间横刀滴着水——不知是河水还是人血。他跪下时,王罕看见他靴底的羊油渍,突然想起昨夜铁木真毡靴上的相同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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