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丽巴哈尔的绣坊,曾是戈壁边缘一座色彩与温暖的孤岛。此刻,却成了风暴后的寂静坟场。阳光透过蒙尘的雕花木窗棂,无力地洒落。空气里弥漫着靛蓝染料特有的、略带苦涩的草木气息,与金属熔毁后残留的、尖锐的臭氧味诡异地混合着。
作坊中央,一架巨大的传统绣绷兀自立着。绷紧的素白丝绸底布上,呈现的并非预期的花鸟祥云,而是一幅触目惊心的“战利品”图景——数十只机械蝗虫的破碎残骸,被坚韧的靛蓝染丝线(其中富含着靛蓝素分子)巧妙地、甚至是带着某种残酷仪式感地穿刺、固定、串联。铝合金(AL7075)的翅鞘、碎裂的锗化镓复眼、扭曲的碳化钨口器碎片……这些冰冷的死亡部件,被古丽巴哈尔灵巧的双手和古老的丝线,强行组合成了一个结构精密的空心球体,一个由死亡机械构成的、怪诞的亥姆霍兹共振腔。
巴特尔,古丽巴哈尔的儿子,一个有着岩石般棱角和深邃眼眸的哈萨克汉子,沉默地站在母亲身边。他手中紧握着一个沉甸甸的纯铜锻打马奶酒壶,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个由虫骸构成的诡异风铃,里面封存着他姐姐阿依努尔母亲最后的、未能送达的警告信息。愤怒、悲伤、还有一丝对母亲近乎神性般预言的敬畏,在他胸膛里翻腾。
“呼——呜——”
戈壁滩永不停歇的风,带着粗粝的沙粒,以大约8米每秒的速度,从敞开的窗户灌入绣坊。风,吹过那个由死亡机械构成的空心球体,穿过那些扭曲金属部件之间的缝隙,灌入那个冰冷的共振腔。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风,这无形的过客,成了最后的演奏者。它在虫骸腔体内回旋、振荡,发出低沉而空灵的呜咽,如同大地深处的悲鸣。这呜咽声在亥姆霍兹腔的聚拢放大下,变得更为清晰、悠远。但更惊人的变化发生在那些残骸的金属表面。尤其是那些相对完好的翅鞘碎片,其表面密布着周氏精心设计的、用于光学隐形的纳米级棱状结构(折射率高达2.42)。
当午后强烈的阳光穿过窗户,斜射入这间弥漫着靛蓝气息的作坊,光线照射到风铃上那些布满纳米棱镜的铝合金翅鞘碎片时,一场无声的光学奇迹上演了。阳光被这些微小的棱镜精确地分解、折射、干涉。无数道被精确操控的、相位高度一致的激光束,如同被无形之手指挥着,在作坊对面那面粗糙的土坯墙上,投射出一副巨大而清晰的激光全息影像!
影像的内容让巴特尔和古丽巴哈尔瞬间屏住了呼吸——那是周氏集团建立在戈壁深处某个秘密基地的地下管道系统三维结构图!错综复杂的管道如同巨兽的血管,而在核心冷却循环区域,一个标注着“主循环泵(功率22kW)”的位置,被一个刺目的、不断闪烁的红色光圈牢牢锁定!光圈的中心,一个时间戳如同烧红的烙铁,清晰地跳动着:1998年3月14日。
这个日期,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瞬间捅开了尘封的记忆之锁!巴特尔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骤然冷却。他记得!那一年,戈壁深处那个秘密的“水资源勘探站”破土动工,声势浩大。他记得,就在那不久后,姐姐阿依努尔的母亲,那位像戈壁红柳一样坚韧的女性,作为合作社的技术骨干被“高薪”借调过去参与“地质勘测”。他更记得,就在那个春天,一个噩耗传来——勘探站发生了“意外塌方”,阿依努尔的母亲不幸遇难,遗体都未能找到……而周氏集团,正是那个勘探站的后台老板!冰冷的数字坐标与滚烫的亲人血泪瞬间重合,真相残酷得令人窒息。
“轰!”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如同火山在巴特尔胸腔里爆发。他双眼赤红,喉咙里发出一声受伤野兽般的低吼,手臂肌肉贲张,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沉重的纯铜马奶酒壶狠狠砸向那个悬浮的、由姐姐母亲遗物和仇敌残骸构成的风铃!“周正雄!还我姐姐的命来!”
铜壶带着呼啸的风声砸向虫骸风铃。就在撞击发生前的刹那,异变陡生!
古丽巴哈尔一直紧紧攥在手中的、一件陈旧却保存完好的嫁衣——那是阿依努尔母亲当年亲手缝制、未来得及为女儿穿上的遗物——突然无风自动!嫁衣的襟口位置,一枚被古丽巴哈尔精心缝缀上去、充当纽扣的完整机械蝗虫复眼(其锗化镓光电转换单元效率高达32%),仿佛被巴特尔狂暴的愤怒和那个闪烁的“1998.3.14”日期戳所唤醒,猛地迸射出刺目欲盲的幽蓝色光芒!
蓝光瞬间吞噬了整个作坊。与此同时,那面投射着地下管道图的土坯墙上,全息影像剧烈扭曲、变换!一个模糊却无比熟悉的身影在蓝光中凝聚——那是阿依努尔母亲年轻时的样子!影像中的她,脸上不再是巴特尔记忆中的温柔,而是充满了极致的愤怒与绝望,仿佛正隔着生死的帷幕发出最后的控诉!一个混合着强大电磁干扰噪音(信噪比低至-15dB)的声音,带着撕裂灵魂的基频(260Hz),从嫁衣上那枚发光的复眼中、从整个虫骸风铃的共振腔中,如同风暴般炸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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