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羊圈里的数据风暴（上）
哈斯额尔敦老汉蹲在自家羊圈斑驳的木栅栏旁，铜烟锅里的莫合烟明明灭灭，辛辣的烟气缭绕着他沟壑纵横、如同被风沙雕刻过的脸庞。他那双浑浊却依旧锐利的鹰眼，透过袅袅青烟，死死盯着圈里那群安静得有些异常的羊。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头羊“大犄角”，那头顶着一对螺旋巨角、向来以精明暴躁着称的健硕公羊，此刻正慢悠悠地踱着步。它脖颈上套着合作社新发下来的、据说能“科学放牧”的GPS项圈，那玩意儿闪着幽蓝的指示灯。令老哈斯费解的是，“大犄角”最近总爱带着羊群往那片连骆驼刺都稀稀拉拉的、兔子不拉屎的贫瘠沙梁子上跑。更邪门的是，羊群在那片鸟不拉屎的地方待上半天回来，挤奶桶里的产量非但没减，反而蹭蹭地往上蹿，足足翻了一倍！奶汁浓稠得挂勺，带着一股子……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类似雨后新鲜菌丝的奇异清香。
“邪了门了……” 老哈斯狠狠嘬了一口烟锅，辛辣的烟气直冲肺腑，却驱不散心头的疑云。他活了七十多年，放过的羊比有些人吃过的盐都多，羊的脾性、草场的秉性，都刻在他骨头缝里。这情形，违背了草原上最朴素的道理——没草，哪来的奶？
夜色渐浓，羊群在圈里发出满足的咕哝声。老哈斯没回毡房，反而像一头经验丰富的老狼，悄无声息地猫下腰，借着羊圈土墙的阴影，一步步挪了进去。羊粪和干草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羊群似乎并未察觉主人的潜入，依旧安静地反刍。老哈斯的眼睛适应了圈内的昏暗，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视。终于，在圈角堆放干草料的棚子后面，他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绝非羊群能发出的——电子元件运行时的细微嗡鸣，还有一小团幽蓝的屏幕冷光！
“小兔崽子！鬼鬼祟祟搞什么名堂！” 老哈斯低吼一声，如同炸雷，魁梧的身影猛地从阴影里扑出，枯瘦却铁钳般的大手，精准地揪住了正撅着屁股、往一只母羊腹皮下黏贴某种微型传感器的其其格的后衣领！
“哎呀！” 其其格吓得尖叫一声，手里的传感器差点掉进草料里。她扭过头，小圆脸在平板电脑屏幕的蓝光映照下显得有点发白，大眼睛里满是做坏事被抓包的惊慌。“哈……哈斯爷爷！”
阿迪力从另一头钻出来，手里也捧着一个改装过的平板，屏幕上是密密麻麻、不断跳动的彩色光点，每个光点都代表着一只羊。“哈斯爷爷！您别生气！我们这是……这是智能放牧2.0！在帮您科学养羊呢！” 阿迪力鼓起勇气，把屏幕举到老哈斯眼前。
屏幕上，整个羊群被抽象成了一个色彩斑斓的星图。代表“大犄角”的光点呈现醒目的深红色，旁边标注着小小的数据框：【发情期活跃度98%，建议隔离观察】。另一只体型稍小的母羊光点是柔和的蓝色：【肠道寄生虫指数轻微上升，建议三日后驱虫】。还有几只羊的光点是明黄色：【蹄甲轻微磨损，需补充矿物质】……信息详尽得令人咋舌。
“电子饲料？” 老哈斯的声音低沉得可怕，眼神锐利如刀，扫过其其格手里那个还没贴上去的、米粒大小的银色传感器，“你们给我的宝贝羊喂啥电子饲料呢？嗯？这奶里的怪味，是不是你们搞的鬼？！”
“不是饲料！是传感器！它们能‘听’懂羊身体里的悄悄话！” 其其格急急地解释，小脸涨得通红，“哈斯爷爷，红色是羊羊想找伴儿了，蓝色是肚子里有小虫子在闹腾，黄色代表……” 她的话戛然而止。
“咩——！” 一声带着明显怒意的羊叫响起！
不知何时，“大犄角”悄无声息地踱到了阿迪力身后。它似乎对那闪烁着光芒、不断发出指令的平板电脑极为不满，尤其当屏幕上代表它的那个刺眼红点还在闪烁时。它低吼一声，巨大的头颅猛地一甩！坚硬如铁的螺旋巨角，结结实实地撞在阿迪力毫无防备的手肘上！
“啪嗒！” 平板电脑脱手飞出，在空中划了个狼狈的弧线，屏幕朝下重重摔在满是羊粪和草屑的地面上！
这还不算完！“大犄角”似乎早就盯上了阿迪力身上延伸出来、连接着另一个数据采集器的传感线。它烦躁地晃了晃脑袋，那根细细的、闪着金属光泽的数据线，不知怎的就缠在了它那粗壮的左角上！紧接着，这头被“红点”激怒的公羊猛地一甩头，发出一声暴躁的嘶鸣！
“呜——嗡——！”
可怕的事情发生了！传感线另一头，连着的是一架悬停在羊圈上方、正进行夜间热成像扫描的轻型无人机！“阿尔泰”发出一声尖锐的警报，机身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来自地面的野蛮力量猛地拽歪！螺旋桨徒劳地空转着，却无法抵抗“大犄角”那能顶翻小牛的恐怖蛮力！无人机像断了线的风筝，打着旋儿，一头栽进了羊圈角落那个巨大的、盛满混合精饲料的石头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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