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淳不动声色地观察。
王主事眼球震颤,瞳孔对光反应正常,但视线明显无法聚焦。
他伸手在王主事眼前晃动,对方却准确抓住了他的手腕。
“王大人,能看清我的手吗?”
王主事喘着粗气:“看清了,可您的手像面条似的扭来扭去……还有您的脸,鼻子眼睛都歪到耳根去了!”
马淳心头一动。
这不是普通眼疾,患者能看清物体细节,却出现严重形变。
他示意徐妙云取来银针,在王主事后颈轻轻一扎。
“可有感觉?”
“疼!”王主事缩了缩脖子,“您拿锥子戳我作甚?”
马淳收起针,对徐家人道:“不是眼疾,是脑部出了问题。”
王夫人闻言险些晕厥:“莫非是中风?”
“比中风复杂。”马淳翻开王主事眼皮细看,“这叫视物变形症,是脑内视觉皮层异常所致。”
他取来纸笔,画了条直线让王主事临摹。纸上很快出现扭曲的波浪线。
“您看,他眼中的直线全是曲线。”马淳指着歪斜的线条,“视网膜功能正常,问题出在大脑解读图像的方式。”
徐妙云若有所思:“就像铜镜照歪了脸?”
“正是。”马淳点头,“但铜镜能换,脑子里的‘镜子’坏了却难修。”
王夫人急得直搓手:“能治吗?”
马淳没有立即回答。
他让王主事平躺,从药箱取出艾条点燃,在患者百会、风池等穴位缓缓灸烤。
艾烟缭绕中,王主事忽然惊呼:“房梁直了!”
众人抬头,房梁本就笔直。
“只是暂时缓解。”马淳熄灭艾条,“要根治需找出病因。王大人近日可曾撞过头?”
王夫人摇头,倒是管家想起什么:“老爷前日从马上摔下来,后脑勺磕了个包,当时说没事……”
马淳立刻检查王主事后脑,果然摸到个硬结。他取来烈酒擦洗患处,指尖轻轻按压。
“这里疼吗?”
“疼得钻心!”王主事龇牙咧嘴。
马淳心中有数了。他从药柜取出川芎、丹参等药材,让徐妙云研磨成粉,用黄酒调成膏状敷在肿块上。
“颅内有淤血压迫视觉神经。”马淳边敷药边解释,“就像砚台压住了字画一角,看到的画面自然扭曲。”
王夫人将信将疑:“敷药就能好?”
“配合针灸效果更佳。”马淳取出三棱针,在患者耳尖放了几滴黑血,“先通络活血,再慢慢化淤。”
治疗持续到三更天。
王主事终于能看清人脸了,虽然还有些模糊,但不再扭曲。马淳留下药方,嘱咐每日早晚各服一剂。
回程的马车上,徐妙云好奇道:“你怎么想到是脑部问题的?”
马淳望着窗外月色:“首先排除眼疾。若视网膜或晶状体出问题,该是视物模糊而非变形。其次他摔倒后发病,时间吻合。最后……”他顿了顿,“我曾见过类似病例。”
翌日清晨,王府管家气喘吁吁跑来报喜:“老爷能看清字了!特意让小的送来谢礼。”
锦盒里是套上好的文房四宝。
马淳只取了块墨,其余退回:“告诉王大人,三月内不可劳神看书。”
管家刚走,蒋瓛又带着个布衣老汉进来。老汉挎着竹篮,满脸惶恐。
“马大夫,这老丈说儿子得了怪病,非要见您。”
老汉扑通跪下:“求神医救救我家铁柱!他今早起来,非说太阳是方的!”
马淳扶起老汉:“别急,慢慢说。”
原来老汉的儿子是个瓦匠,今早突然指着朝阳说像块方砖。村里人都笑他中邪,老汉却想起昨夜儿子摔下脚手架的事。
“带我去看看。”马淳拎起药箱。
瓦匠躺在炕上,正对窗外的太阳比划:“四四方方的,边角还带锯齿……”
马淳检查他后脑,果然有处新鲜淤青。这次他直接取出银针,在患者头顶施了一套“飞经走气”针法。
银针颤动间,瓦匠突然揉眼:“太阳又变圆了!”
老汉喜极而泣,非要送一篮鸡蛋。
马淳只取了两枚,剩下的让他给儿子补身子。
午后马淳在医馆整理病例,将视物变形症的症状、诊断和疗法详细记录。
徐妙云帮他研磨,忽然问道:“这类病症古来有之,为何无人识破?”
“一来容易被当作眼疾,二来……”马淳蘸了蘸墨,“古人很难理解‘脑子看东西’这种说法。”
徐妙云若有所思:“就像当初你说水里有小虫子?”
“正是。”马淳微笑,“认知需要过程。”
黄昏时分,蒋瓛兴冲冲跑来:“马大夫,陛下看了您的医案,说要设个‘脑科’呢!”
马淳笔尖一顿。
这倒是意外之喜。
若能借机推广现代医学理念,或许能救更多人。
……
洪武十六年初夏,蝉鸣初起。
马淳正在后院晾晒药材,忽听门外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徐妙云从药房探出头来,手里还握着捣药杵:“听着像是傅忠他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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