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疯狂抽打着太极殿的金黄琉璃瓦,轰鸣声几乎要压垮这座象征最高权力的殿堂。龙椅上的张辰猛地弓起身,撕心裂肺的咳嗽冲破雨声,一口暗红的血喷溅在御案摊开的奏章上,恰好染透了“陆文渊”三个朱砂批注的名字。
“陛下!”苏映雪惊白了脸,不顾朝臣目光疾步冲上丹陛,用丝帕死死按住他渗血的嘴角。
阶下哗然。跪在百官最前方的张承业猛地抬头,撞见父皇灰败的脸色,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上玉阶:“父皇!”
张辰却用尽力气挥开苏映雪搀扶的手,沾血的五指死死扣住御案边缘,指节泛白。他抬起脸,目光越过惊慌的太子,越过黑压压的群臣,盯在殿外铅灰色的厚重雨幕上,仿佛要穿透这倾盆大雨。他一把抓起案上那方沉甸甸的蟠龙玉玺,带着温热血腥气的印纽狠狠按进张承业下意识摊开的掌心!
玉玺冰冷坚硬,残留的帝王体温和粘稠血迹一同烙印在太子皮肤上。
“去……”张辰的声音嘶哑破碎,每一个字都像从肺腑里艰难地挤出来,带着血腥气,“去太庙……跪着……”又是一阵剧烈呛咳打断了他,苏映雪慌忙为他抚背,却被他固执地推开。他染血的唇扯出一个近乎狰狞的弧度,目光灼灼逼视着儿子惊惶的眼睛:“告诉……列祖列宗……朕的儿子……要见血了!”
“父皇!”张承业捧着那方染血的玉玺,如同捧着一块烧红的烙铁,浑身都在抖。
“去——!”张辰用尽最后气力暴喝,声音竟短暂压过了殿外的惊雷。吼声未落,他身体猛地一晃,眼前彻底陷入黑暗,整个人向后倒去。
“陛下——!”惊呼声响彻大殿。
***
太庙沉重的朱漆大门在张承业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所有随行的侍卫和太监。空旷肃穆的殿内,只有长明灯幽微的光跳动在历代先祖冰冷的神主牌位上。檀香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在心头,比殿外泼天的雨幕更令人窒息。他一步步走到最前方,对着太祖高皇帝的神位,缓缓屈膝,跪倒在冰冷的汉白玉方砖上。
膝盖接触地面的寒意瞬间刺透衣袍,直抵骨髓。殿外雷声滚滚,雨声如瀑,砸在琉璃瓦和青石地上,像是天地都在恸哭。他低着头,视线落在紧握的双拳上,父皇的血早已干涸发暗,牢牢地黏在指缝里,渗进掌纹中。玉玺沉重的分量压着他的手,也压着他的心。
“列祖列宗在上……”他开口,声音干涩得厉害,在空旷的大殿里显得异常微弱,“不孝子孙……张承业……今日……代父监国……”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砸在冰冷的地砖上,也砸在他自己心上。父皇那句“要见血了”如同魔咒,在他耳边反复回响,带着血沫飞溅的残酷气息。他闭上眼,昨夜父皇病榻前那双燃烧着不甘与托付的眼睛,清晰地浮现出来。
“殿下!殿下不可啊!”
一声凄厉苍老的哭喊穿透雨幕,也撕开了太庙死寂的空气。张承业霍然睁开眼。
殿门被猛地推开一条缝,狂风裹挟着冰冷的雨水瞬间灌入。老迈的礼部尚书王甫浑身湿透,官帽歪斜,踉跄着扑倒在门槛内,花白的胡须上全是水珠。他老泪纵横,朝着张承业的方向伸出枯瘦颤抖的手:“殿下!三思!三思啊!那十二位……可都是朝廷命官,根基深厚,牵一发而动全身!此刻朝局动荡,正当安抚人心,岂能……岂能大开杀戒啊!殿下!老臣求您了!”他砰砰地以头撞地,额头瞬间一片青紫。
紧随其后,又有几个同样淋得透湿的老臣跌撞进来,跪倒一片,哭喊声在空旷的殿宇里回荡:“殿下!法理不外乎人情啊!”“殿下初掌国柄,当施仁政!”“请殿下收回成命!收回成命啊!”
张承业缓缓站起身。膝盖的麻木和冰冷让他动作有些僵硬。他没有看身后那群痛哭流涕的老臣,目光穿透敞开的殿门,投向外面被暴雨笼罩的宫阙。雨线如鞭,抽打着殿前的青石广场,积水汇成浑浊的溪流,冲刷着地面。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腥气和一种风雨欲来的压迫感。
他猛地转过身,背对着列祖列宗森然肃立的神主牌位,面朝殿外狂暴的天地。湿冷的狂风卷起他素白的孝服下摆,猎猎作响。他年轻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雨水顺着他紧绷的下颌线不断滴落。
“斩——”
一个字,清晰、冰冷、斩钉截铁,如同出鞘的利刃,瞬间劈开了所有哭嚎和风雨的喧嚣。
太庙内外,刹那死寂。只剩下哗啦啦的雨声,无情地冲刷着这个世界。
王甫老尚书张着嘴,剩下的话全被堵在了喉咙里,浑浊的眼睛里只剩下巨大的惊骇和茫然。他身后的几个老臣也如同被冻住,僵在原地。
殿外侍立的禁军统领秦山,这位跟随张辰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老将,此刻铁塔般的身躯竟也微微晃了一下。他布满风霜的脸上肌肉抽搐,死死咬着牙关,腮帮绷紧,猛地按住了腰间的佩刀刀柄,手背上青筋暴起。浑浊的老泪混着冰冷的雨水,无声地滑过他沟壑纵横的脸颊,砸在脚下的积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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