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粘稠、冰冷、令人窒息的黑暗,如同沉重的棺椁,将徐鑫的意识死死封存。
意识在无边的混沌中沉浮、挣扎。时而,是朱元璋那双如同九幽寒潭、蕴藏着尸山血海与无尽雄猜的锐利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灼烫着他的灵魂!时而,是太子朱标那张灰败如金纸、气息奄奄的脸庞,以及自己口对口渡气、按压胸口时那冰冷滑腻的触感和周围惊骇欲绝的目光!时而又化作诏狱深处那令人作呕的混合着霉味、血腥、绝望的黑暗气息,毛骧那双深不见底、如同毒蛇舔舐般的眼睛…
“妖人!”
“亵渎!”
“夷其三族!挫骨扬灰!”
冰冷残酷的审判如同跗骨之蛆,在意识的深渊中反复回荡!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次次将他淹没,每一次都带来更深的窒息感!
右掌传来钻心蚀骨的剧痛!那痛感如此真实,仿佛皮肉正在被无形的火焰灼烧、撕裂!他能“看到”自己那只手,包裹的粗布早已被鲜血彻底浸透,暗红的液体正顺着指尖,一滴、一滴,落在冰冷光滑的金砖上,晕开刺目的红…
“不——!” 徐鑫在意识深处发出一声无声的嘶吼,猛地挣扎!
“呼——!”
意识如同溺水之人骤然破出水面!徐鑫猛地睁开了双眼!
眼前不再是奉天殿那辉煌得令人窒息的烛火,也不是文华殿那绝望混乱的景象。映入眼帘的,是低矮的、糊着厚厚桑皮纸的朴素房梁,一盏豆大的油灯在墙角跳跃着微弱的光芒,将屋内陈设投下摇曳模糊的影子。
身下是硬邦邦的木板床,铺着薄薄的褥子,盖在身上的被子带着一股淡淡的、被阳光晒过的干爽味道,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草药清香?
他…没死?
没在诏狱?也没被挫骨扬灰?
巨大的茫然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瞬间攫住了他。他试着动了动身体,一阵剧烈的酸痛和无力感立刻席卷全身,尤其是右掌,那被粗暴包扎的地方,传来一阵阵火辣辣、如同被无数细针攒刺的剧痛!他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仙…仙师!您醒了?!” 一个带着明显惊喜和浓浓敬畏的、略显尖细的声音在床边响起。
徐鑫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颈,循声望去。只见床榻边,一个穿着青色宦官服饰、约莫十五六岁、面皮白净、眉眼间还带着几分稚气的小太监,正弓着腰,一脸紧张又激动地看着他。小太监手里还捧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粗陶碗。
“这是…何处?” 徐鑫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喉咙里火烧火燎。
“回仙师,” 小太监连忙将手里的碗小心地放在床边一个小几上,态度恭敬得近乎卑微,“这儿是西六宫后头的一处偏殿,清净,是毛帅亲自吩咐把您安置在这儿的。陛下…陛下也点了头的。” 提到“毛帅”和“陛下”时,小太监的声音明显压低,带着无法抑制的敬畏。
西六宫?偏殿?毛骧安排的?朱元璋点了头?
徐鑫的心头瞬间转过无数念头。看来自己那番“金针渡厄”的表演,加上太子确实缓过来的事实,暂时保住了性命。他挣扎着想坐起来,但浑身酸痛无力,右掌的剧痛更是让他额头瞬间冒出冷汗。
“仙师您别动!您伤得重,又脱了力!” 小太监见状,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搀扶,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一件易碎的琉璃。他将徐鑫扶起,又拿过一个破旧的靠枕垫在他身后。“您昏迷了大半日了,太医…太医来看过,说您是力竭虚脱,又…又失血不少,开了些补气安神的汤药。” 小太监指了指床边小几上那碗黑乎乎的药汁,浓郁的药味弥漫开来。
徐鑫靠在硬邦邦的床头,大口喘息着,额头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那只手被重新包扎过了,用的是干净的白色细布,虽然依旧隐隐有血色透出,但比起文华殿时那血污狼藉的样子好了太多。包扎的手法也明显专业了许多,不再像灰衣人那般粗暴。只是那钻心的剧痛丝毫未减,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伤口。
“太医说…您这手伤得厉害,像是被极厉害的火焰燎过,皮肉焦糊,筋骨也受了损…” 小太监看着徐鑫那只被裹得严严实实的手,眼神里充满了敬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小的…小的给您换药时,那味儿…那药粉撒上去滋滋响…仙师您真是…真是有大神通的!” 他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崇拜。
火焰燎过?徐鑫心中苦笑。那是自己失控的引火术反噬。什么大神通,分明是玩火自焚。他想起文华殿最后关头,朱元璋那虽然收敛了杀意、却依旧深不可测的眼神,心头依旧沉甸甸的。
“太子…太子殿下如何了?” 徐鑫沙哑地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这直接关系到他脖子上的脑袋和父母亲族的性命!
提到太子,小太监的神情立刻变得无比恭敬和激动:“托仙师您的洪福!太子殿下!殿下他吉人天相!您那金针…真是神了!太医院的院使、院判大人们都连夜入宫会诊,都说…都说若非仙师您那三针定住乾坤,强行吊住了殿下最后一丝元气,泄了那攻心的邪火,殿下恐怕就…” 小太监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没敢说下去,“如今殿下虽然还昏迷着,但气息平稳多了!高热也退了些!太医们都说,只要好生调养,当无性命之忧了!陛下…陛下守了殿下大半夜,天亮才回乾清宫歇下,走时龙颜甚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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