罐子里是半凝固的、灰白色的膏体,看起来其貌不扬,甚至有些令人不适。
“这是什么?”戚光皱眉。
“盐膏!”李岩的声音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意味,“粗盐,用石臼反复舂磨,磨得极细!加上熬炼过的、去了腥臊的猪油,还有…还有晒干的辣椒粉!最后兑一点点最烈的烧刀子酒!”
戚光和他的亲兵都愣住了。盐?辣椒?猪油?这哪里是药?简直是胡闹!
“李将军!这…这能行吗?”亲兵忍不住质疑,“盐抹在伤口上,那不是…那不是雪上加霜吗?还有辣椒…”
李岩没有立刻回答,他快步走到那个冻伤士兵的担架旁,蹲下身。那士兵似乎已经陷入半昏迷,对周围的动静毫无反应。李岩用一块干净的布巾,小心翼翼地蘸了些温热的雪水,轻轻擦拭士兵冻伤最严重、已经开始发黑溃烂的脚趾边缘。动作极其轻柔,但每一次触碰,都让那士兵在昏迷中发出痛苦的抽搐。
擦净一小片区域,李岩用手指挖出一大块灰白色的盐膏,毫不犹豫地、厚厚地涂抹了上去!他的动作快而稳,覆盖了那片溃烂的区域。
“呃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猛地从士兵喉咙里爆发出来!他如同被滚油泼中,整个身体剧烈地向上弹起,双目暴睁,眼球上瞬间布满血丝!巨大的痛苦让他瞬间摆脱了昏迷,却又被这酷刑般的灼痛刺激得几乎要再次昏厥过去!他的脸扭曲得不成样子,豆大的汗珠混合着泪水滚滚而下,身体像离水的鱼一样疯狂扭动,几个亲兵几乎按不住他。
“按住他!别让他乱动!”李岩厉声喝道,额头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死死盯着士兵的反应,眼神复杂,既有不忍,更有一种近乎冷酷的期待。
戚光的心也揪紧了。这惨状,让他几乎要出声喝止。
然而,就在士兵那撕心裂肺的惨嚎持续了十几息后,他那疯狂扭动的身体,竟奇迹般地、一点点地松弛了下来!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神虽然依旧充满痛苦,但似乎不再那么涣散。更令人惊异的是,他原本因剧痛而死死蜷缩的脚趾,竟然在微微颤抖着,尝试着极其缓慢地伸展!
“热…好热…”士兵的声音嘶哑微弱,断断续续,“像…像着了火…但…但好像…没那么木了…”
李岩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极其细微的激动。他立刻又挖了一大块盐膏,动作不再犹豫,迅速而均匀地涂抹在士兵双脚所有冻伤的部位。士兵依旧疼得浑身发抖,牙关紧咬发出咯咯声,但再也没有发出之前那种撕心裂肺的惨嚎。每一次涂抹带来的灼热刺痛之后,似乎都伴随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血液重新开始流动的细微麻痒感。
帐篷里一片死寂,只剩下士兵粗重的喘息和炭火偶尔的噼啪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死死盯住那双涂抹了灰白膏体的脚。戚光也强撑着坐直了身体,独眼锐利如鹰。
时间一点点流逝。大约半个时辰后。
那士兵的状态明显稳定了下来。虽然依旧虚弱,但呼吸平稳了许多,脸上因剧痛而扭曲的肌肉也放松了。更关键的变化在于他的双脚——原本那死气沉沉、如同蜡塑般的青紫色,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褪去!皮肤上那些紫黑色的斑块颜色变浅、范围缩小,肿胀也似乎消下去了一点点。虽然溃烂处依旧存在,但那种令人绝望的腐败气息似乎被盐膏的辛辣和油脂味中和、压制住了。最令人振奋的是,士兵断断续续地、带着哭腔说:“脚…脚指头…好像…好像能试着动一下了…”
“有效!真的有效!”一个年轻的医官忍不住激动地低呼出来,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其他围观的士兵和医官们脸上也露出了震惊和狂喜交织的神色。绝望的营地里,仿佛投入了一颗炽热的火星!
“快!照这个方子!立刻去熬制!有多少熬多少!材料不够,拆帐篷!杀马!去城里买!买光所有的盐和辣椒!”李岩猛地站起,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变调,但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军令,“所有冻伤的兄弟,无论轻重,立刻集中处理!先用雪水擦干净冻伤处,再厚厚地涂上这盐膏!动作要快!”
整个残营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希望点燃了!压抑的死气被一扫而空。军令如山,医官、辅兵、甚至还能走动的轻伤员都动了起来。砸盐块的咚咚声、熬炼猪油滋滋作响的声音、辣椒被捣碎散发的刺鼻气味,混合着士兵们重新燃起的、充满干劲的呼喝声,在风雪呼啸的雁回关残营中交织成一曲奇特的、充满生机的战歌。
一罐罐、一盆盆热气腾腾、散发着浓烈气味的灰白色盐膏被迅速制作出来,分发到各个伤兵聚集的帐篷和角落。涂抹时引发的痛苦惨叫声依旧此起彼伏,但这一次,惨叫声中似乎夹杂着某种解脱和希望。涂过药膏的士兵,虽然依旧痛苦,但脸上那层灰败的死气明显褪去,眼神中重新有了光彩,互相之间甚至开始低声交谈、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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