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风邶将那枚裂了缝的酒盏倒扣在案上,青瓷与木案相触的闷响里,像藏着句没说出口的话。
他弯腰拾起地上那半朵蔫了的野菊,指尖捻着花瓣转了半圈,忽然丢进药臼里,紫色粉末瞬间将那点枯黄吞没。
“我得回清水镇。”
他拍了拍手上的灰,语气淡得像在说天气,
“最近一段时间,我都要留在山里。”
小夭捏着木杵的手猛地一顿,紫色粉末顺着杵身簌簌往下掉,在药臼底积成小小的堆。
她抬眼时,眼底的锋芒忽然碎了,露出点藏得极深的慌,像平静的湖面被投进块巨石。
“山里?”
她的声音发紧,像被弓弦勒住了喉咙,
“是……军营那边出事了?”
防风邶正往腰间系玉佩的手顿了顿,那枚刻着“邶”字的玉牌在灯火下泛着冷光。
他忽然笑了笑,笑意却没到眼底,
“你觉得呢?”
“是不是粮草又断了?还是……”
她攥紧木杵,指节泛白,
“又有人要围剿你们?”
防风邶忽然倾身,伸手敲了敲她的额头,动作轻得像碰易碎的瓷,
“学了这么久,还是改不了瞎猜的毛病。”
他直起身时,眼底的散漫又浓了些,
“不过是义父的旧疾复发了,我得守着。”
小夭望着他腰间的玉佩,那枚“邶”字玉牌被摩挲得温润,边角却还留着点磕碰的痕迹。
“洪…义父的病……棘手吗?”
她的指尖在木杵上蹭了蹭,紫粉沾在指腹,像层洗不掉的霜。
防风邶系玉佩的手猛地僵住,玉牌与衣襟相撞的轻响像根引线,瞬间点燃了他眼底的光。
那点散漫的雾顷刻间散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亮得惊人的欣喜,连发间那半朵蔫了的野菊,都仿佛被这笑意熏得舒展了些。
“义父?”
他刻意拖长了尾音,指尖在玉牌的磕碰处反复摩挲,那点凹凸此刻竟像朵要绽放的花,
“小夭,你刚才叫他什么?”
小夭被防风邶看得耳尖发烫,攥着木杵的手往药臼里按了按,紫色粉末被碾出细碎的呻吟。
“我……”
她想说自己只是口误,却被他忽然倾身的动作堵了回去。
防风邶离得极近,野菊香混着酒气漫过来,这次却带着毫不掩饰的热。他伸手,指尖轻轻蹭过小夭沾着紫粉的下颌,动作里带着从未有过的珍视。
“再说一遍。”
他的声音压得低,像裹着蜜的糖,
“叫他什么?”
小夭的指尖沁出薄汗,紫粉在掌心晕开小小的印。
“义父。”
她终是低低应了,声音轻得像飘落的花瓣,却清晰地落进他耳里。
防风邶忽然低笑出声,那笑声里没了半分往日的疏离,全是藏不住的喜,像个得了糖的孩子。
他直起身时,指腹还残留着小夭发间的温度,眼底的亮像揉碎了星光。紧接着,他顺手将案上的裂盏扶正,倒了半盏青梅酿,酒液顺着裂痕慢慢渗,却没像往常那样急着去擦。
“放心,义父无碍。”
防风邶的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笑意,指尖在青瓷边缘划着圈,
“不过是当年苍梧之野那场大战落下的旧疾,神族的筋骨再强,挨了那记震魂箭,也难免落下根。”
他的指尖在裂盏边缘敲了敲,酒液渗出的速度慢了些,像被他的话凝住了似的,
“当年他硬生生受了赤水族的秘术箭,箭簇上的灼魂火顺着血脉烧,虽保住了性命,却把肺腑灼得留下了寒根。”
小夭握着木杵的手松了松,紫粉簌簌落在药臼里,像卸下的千斤担。
“苍梧之野……”
她喃喃重复着这几个字,想起曾在古籍里见过的记载,神族最怕的便是灼魂火,那火专噬灵力与神魂,中者如坠冰窟,却又五脏如焚,痛不欲生。
“所以每到入秋,寒气侵体,他便咳得厉害?”
小夭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木杵上的刻痕。
防风邶仰头饮尽盏中酒,喉结滚动时,眼底的亮淡了些,添了层薄霜。
“神族的旧疾最是磨人,寻常草药无用,必得用极北之地的雪莲子,混着辰荣山的晨露煎服,连喝半个月才能压下。”
他忽然笑了笑,从怀里摸出个小小的锦盒,打开时里面躺着颗莹白的莲子,
“还好,今年我早早就备下了。”
小夭望着那颗雪莲子,莹白的光泽里仿佛映着苍梧之野的漫天火光。
她忽然明白,他口中的“守着”,从来不止是煎药递水,是陪着那个为信念熬了半生的老人,在每一个咳喘的寒夜里,记起还有人在护着他。
“那你……”
她顿了顿,终是问出口,
“夜里也得守着?”
“嗯。”
防风邶将锦盒收进怀中,指尖拍了拍衣襟,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义父咳得厉害时,得用灵力替他顺气,神族的寒根,还得神族的灵力才能焐得暖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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