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玄从地火窟出来时,天色已近黄昏。
他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仿佛在观摩中耗费了巨大心神,恭敬地将玉牌交还给守卫,随后便返回了古籍馆。
但他低估了一件事在天工阁内传播的速度。
修复镇狱魔偶,这本身就是一件足以引起轰动的事。
尤其是在周明宇等一众世家子弟的“陪衬”之下,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乡下小子,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笨办法”,完成了连考官都束手无策的难题。
这故事,实在太有嚼头。
当洪玄第二天再出现在古籍馆时,他清晰地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变了。
那些混日子的老灵吏们,看他的表情里,少了些轻视,多了些好奇。
连陈主官那终日耷拉的眼皮,似乎也抬高了几分。
麻烦,也随之而来。
“韩立!”
一声冷厉的呼喝,打断了古籍馆的宁静。
周明宇带着两名跟班,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脸上再无之前的伪装,只剩下毫不掩饰的敌意与嫉恨。
“你很好,一个从穷山恶水爬出来的泥腿子,竟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折辱我的颜面。”
周明宇的声音不大,但充满了威胁。
“我不管你是走了什么狗屎运,还是背后有什么人撑腰。在这天工阁,在我周家的地盘上,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
洪玄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错愕,随即转为沉默,仿佛不知该如何应对这种场面。
“周师兄,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不明白?”周明宇冷笑一声,他身旁的一名跟班上前一步,将一份调令甩在洪玄面前的桌案上。
“功勋殿刚刚下达的调令,因你‘能力出众’,特指派你前往‘玄金矿坑’,负责维护那里的庚金煞气净化阵。即刻启程,不得有误。”
此言一出,馆内几位老灵吏的脸上,都露出了同情之色。
玄金矿坑,那是天工阁最苦最凶险的差事之一。
那里的庚金煞气无孔不入,对修士的肉身和法力都有极强的侵蚀性,待久了,连道基都会受损。
而且净化阵常年失修,随时都有煞气爆发的危险,派一个新人去,无异于流放。
这手段,阴险且毒辣。
洪玄拿起那份调令,手指的关节微微泛白,脸上的血色褪去几分。
“周师兄,玄金矿坑……太过凶险,我阵法技艺粗浅,恐怕难当此任。”
“难当也得当!”周明宇俯下身,凑到洪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怨毒地低语。
“你就在那矿坑里,好好地烂掉吧。或者,你可以跪下来求我,像条狗一样,或许我会大发慈悲,给你换个地方。”
洪玄的身体微不可查地一僵。
他没有求饶,也没有愤怒,只是死死地捏着那份调令,垂下眼帘,一言不发。
这副沉默的倔强,在周明宇看来,更是刺眼。
“我们走!”
周明宇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他走后,馆内一片寂静。
过了许久,洪玄才缓缓起身,走到陈主官的里屋门前。
“主官,晚辈……奉命调往玄金矿坑。”他的声音低沉,听不出太多情绪,却透着一股被压抑的沉重。
里屋,传出陈主官懒洋洋的声音。
“去就去吧,年轻人,多吃点苦,是好事。”
洪玄在门口站了片刻,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深深一躬,转身离去,背影显得格外沉凝。
在他走后,里屋的陈主官,却缓缓睁开了眼,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抹无人察觉的精光。
他端起桌上那杯早已凉透的云雾清心茶,呷了一口。
“这京城的水,要被搅浑了啊……”
当天下午,洪玄便“被迫”收拾好了行囊,在无数同情的目光中,登上了前往玄金矿坑的飞梭。
然而,飞梭升空,离开京城范围之后。
洪玄那张紧绷的脸,瞬间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平静。
识海之内,擎苍的声音带着怒意。
“这姓周的小子欺人太甚!要不要找个机会,做了他?”
“不急。”洪玄心中回应,“一条没脑子的疯狗而已,留着,还有用。”
他此行的目的,并非真的要去那矿坑里吃苦。
他的清单上,还差两样东西。
养魂木木心,太一重水。
公输岩和陈主官,一个给了他引子,一个给了他方向。
这两位老狐狸,看似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实则都是在考验。
他们想看看,自己这条被何川从泥里刨出来的“过江龙”,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而周明宇的打压,正好给了他一个完美的脱身借口。
一个被排挤、被打压,不得不铤而走险的天才,接下来无论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飞梭在半途一个荒无人烟的山头降落。
洪玄走下飞梭,身形一晃,再出现时,已然变成了另一个模样。
一个面容枯槁,眼神阴鸷,身上带着一股生人勿近气息的黑袍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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