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并肩走下台阶,沿着抄手游廊慢慢踱步。
廊下悬着的灯笼在她们脚边投下摇晃的光晕。
起初只是些闲话,府里琐事,天气变化,魏知虞应答如常,声线温软,但那份刻意维持的平静下,郁澜能清晰地感觉到一种紧绷的弦在无声颤动。
游廊转了个弯,离主屋稍远了些,四周人声渐稀。
郁澜停下脚步,侧过身,目光直直看向魏知虞。廊下光线昏暗,她看不清对方眼底所有细微的情绪,但那层挥之不去的黯淡,像一层洗不掉的灰。
“嫂嫂,”郁澜的声音放得更轻,却也更直接,“你同我堂兄……是不是拌嘴了?”
魏知虞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随即又努力地弯起嘴角,像在描画一张完美的面具。
“没有的事,”她飞快地否认,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就是一点小事,拌了两句嘴。夫妻之间,哪能没有个磕磕绊绊的?过两日就好了,真的。”
她轻轻拍了拍郁澜的手背,似乎想证明自己的若无其事。
那冰凉的指尖触感,让郁澜心头微沉。
她反手握住魏知虞的手,她的手心也是凉的。
“嫂嫂,”郁澜直视着她躲闪的眼睛,语气温和却不容回避,“你莫要哄我。我看得出来,你心里不痛快。我堂兄他待你如何,府里上下都看在眼里。他待你,是真的用了心。”
魏知虞的眼睫猛地一颤,像是被这句话烫到了。
她迅速垂下眼帘,盯着脚下青砖的缝隙,嘴唇抿得发白。
廊外,晚风吹过竹丛,发出沙沙的轻响。
郁澜能感觉到自己握着的那只手在微微发抖。
她心头叹息,声音放得更柔,也更坚定:“嫂嫂,有些话,我知道我不该说,可看着你这样,我心疼。你……是不是心里太急了?”
她顿了一下,斟酌着用词,“有些事,譬如子嗣缘分,强求不得的。越是如此,越该珍惜眼前人,莫要自己先乱了方寸,反倒将真心待你的人往外推。”
她加重了语气,“夫妻的情分,是两个人的事,比什么都重要。堂兄他,是真心实意待你好的,你要信他。”
魏知虞沉默了许久,久到郁澜几乎以为她不会再开口。
终于,她极其缓慢地抬起头。昏黄的灯笼光下,郁澜看见她眼眶周围洇开一层薄薄的红,像是极力忍耐着什么,又像是有什么坚硬的东西被这句话撬开了一道微小的缝隙。
“阿澜……”魏知虞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又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谢谢你。真的……谢谢你跟我说这些。”她吸了吸鼻子,努力把眼底那点湿意逼回去,脸上重新挤出一点笑,那笑容虽然依旧勉强,却比方才真切了些许,“你总是这般通透,看得比旁人明白。”
她顿了顿,像是为了掩饰方才的失态,也像是急于将话题从自己身上移开。
“那你自己呢?”魏知虞轻声问,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你的终身大事,可有什么打算了?”
话题陡然转到自己身上,郁澜微微一怔。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指尖触碰到微凉的玉簪,动作顿住。
“打算?”郁澜轻轻摇了摇头,“如今这境况,能有什么打算?嫂嫂你是知道的,父亲远在凉州。京里的人,眼睛都亮着呢。”
她的话点到即止。
晋国公府自郁承年遭贬谪离京后,门庭便如秋风里的落叶,眼见着一日冷过一日。
那些曾经探听过她婚事的勋贵人家,如今都像约好了一般销声匿迹。
京中那些适龄的公子哥儿们,更是避她唯恐不及,仿佛沾上她,便沾上了晦气,前途便要蒙尘。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在这京城名利场中,从来都是最直白不过的戏码。
“老夫人……”魏知虞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不忍,“这半年来,她老人家提起你的次数越发多了。我瞧着,她心里急得不行。前些日子还私下跟我念叨,说只要家世清白,人品过得去,哪怕门第低些也无妨了。”
她看着郁澜平静的侧脸,心里一阵发酸。堂堂晋国公府嫡出的小姐,曾经也是多少簪缨世家求娶的对象,如今竟被逼得连择婿的标准都一降再降,这其中的落差与难堪,外人如何能体会?
郁澜静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那双清亮的眸子深处,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微澜。
“祖母的心意,我明白。”郁澜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只是急也无用。缘分这种事,强求不得。如今这样,倒落得清净。”
“傻话!”魏知虞忍不住轻斥了一声,带着心疼,“女儿家的终身,怎么能说清净就清净?总要有个着落才好。”
她蹙着眉,忽然想起什么,眼睛微微一亮,像是要分享一个或许能转移郁澜注意力的消息,“说起来,你还记得端王府那位世子爷裴戬么?”
裴戬。
廊外的风声似乎也停滞了一瞬。她面上依旧平静,只是眼睫向下敛了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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