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行太医周正不敢有片刻耽搁,立刻让人请来天津知府推荐的两名当地老中医。三人围着朱高炽的床榻迅速展开施救:周正手持银针,精准刺入百会、膻中、涌泉等关键穴位,银针刺破皮肤的细微声响在寂静的殿内格外清晰;一位老中医跪在榻边,双手按在皇帝胸口,按照古法推拿按压,试图疏通淤堵的气息;另一位则快速调配急救汤药,将人参、当归等名贵药材碾碎,用温水冲调成浓汁,准备随时喂服。
各种手段轮番施展,殿内的人都屏住呼吸,目光紧紧盯着床榻上的朱高炽。赵贵妃站在一旁,双手攥得发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哭出声,生怕打扰施救。长达小半个时辰的忙碌后,朱高炽的喉咙里终于发出一声微弱的“嗬”声,胸口缓缓起伏,总算是缓过了一口气。
可他依旧虚弱得厉害,只能靠在柔软的锦缎软枕上,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脸色依旧像金箔般惨白,嘴唇泛着不正常的紫黑色,眼神也透着几分涣散,只有偶尔转动的眼珠,能看出他还保持着一丝清醒。
忽然,朱高炽哆哆嗦嗦地抬起右手,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指向殿外——那里站着太子派来的两名使者。身边的大内侍卫见状,立刻上前,其中一人伸手抓住左边使者的衣领,像拎小鸡似的将他揪到床榻前,按在地上跪好。使者的膝盖重重磕在青砖上,疼得他龇牙咧嘴,却不敢有丝毫反抗。
“你…………朱瞻基……”朱高炽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每说一个字都要喘一口气,胸口的疼痛让他眉头紧锁,眼底却满是心如刀绞的痛楚,“他是不是想学唐肃宗?是不是想让朕做唐玄宗,被儿子夺了皇位,再圈禁至死?”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几分歇斯底里的质问,“是不是下一步……还要把朕的贵妃也给勒死?”
使者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趴在地上磕头,额头一次次重重撞在地面,很快就渗出血迹,嘴里不停辩解:“启禀陛下!冤枉啊!太子殿下只是平叛,绝无半点不臣之心!越王谋逆证据确凿,殿下也是为了大明江山安稳,绝无此意!求陛下明鉴!”
“绝无此意?绝无此意?”朱高炽突然冷笑起来,笑声干涩而凄厉,牵动了胸口的伤势,他忍不住咳嗽两声,嘴角溢出一丝血迹,“那为什么杀得这么干净?连……连几岁孩子一个都不放过?”
赵贵妃连忙上前,用干净的手帕轻轻擦拭着老皇帝嘴角的血迹和额头上的冷汗,一边擦一边流泪哽咽:“陛下息怒,龙体要紧。太子殿下这么做,也是为了杜绝后患,稳住大明的根基……”
她的眼泪越流越凶,一半是真的担心朱高炽的安危,怕他气绝身亡;另一半则是藏在心底的恐惧——太子连越王的妻儿都能下狠手,若是将来登基,会不会因为自己曾受宠,也对她和岐王朱瞻崅痛下杀手?
朱高炽听着贵妃的劝慰,却只是缓缓闭上了眼睛,两行浑浊的泪水从眼角滑落,顺着脸颊滴在枕头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他不再说话,也不再看任何人,殿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只有他微弱的呼吸声和赵贵妃压抑的啜泣声。周围的宫女、太监、侍卫和太医们,都识趣地保持着沉默,连大气都不敢喘——谁都知道,此刻任何一句多余的话,都可能点燃皇帝的怒火,引火烧身。晨光透过窗纱照进来,却驱不散殿内的压抑与悲凉。
六月十八的傍晚,天津卫行宫的海风依旧带着咸湿气息,却吹不散朱高炽心中的阴霾。他躺在床榻上,望着窗外渐渐沉落的夕阳,突然开口,声音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传旨……回京。”
他一刻也不想待在这片曾让他安心的海边,满脑子都是京城的景象——越王府的血迹、被枭首的亲眷、还有太子那封字迹冰冷的密信,他必须回去看看,京城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
旨意刚下,随行太监便匆匆回报:“陛下,太子殿下早已派人将龙驾送到天津卫城外,就等陛下起程。”朱高炽闻言,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却终究没说什么,只是让侍卫搀扶着,缓缓登上了回京的马车。
马车内部铺着厚厚的锦缎软垫,悬挂着遮光的纱帘,隔绝了外界的光线与声响。
朱高炽全程躺在软垫上,双眼紧闭,始终拒绝进食。赵贵妃坐在他身边,一路紧紧握着他枯瘦的手,轻声讲述着这几日在海边的趣事——说哪日捡到的贝壳最漂亮,说哪次厨子做的海鱼最鲜,试图用这些轻松的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
可每当她提起这些,朱高炽只是微微颔首,眼神依旧空洞,连一丝笑意都没有。
赵贵妃不敢放弃,只能小心翼翼地用银勺舀起温热的参汤,递到他嘴边:“陛下,多少喝一点吧,不然身子撑不住。”
她一边喂一边在心里暗自着急——老皇帝若是真的绝食,恐怕撑不到京城就油尽灯枯。朱高炽似乎察觉到她的担忧,每次都会勉强张开嘴,喝下小半碗参汤,靠这稀薄的药力维持着气息,却始终保持沉默,一句话也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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